第四章(第4/7页)

“我相信你们会给我出主意的,”法布利斯回答,“我叫瓦西,是热那亚人。我的姐姐是个出名的美人儿,嫁给了一位上尉。因为我只有十七岁,所以她捎信叫我来找她,既可以在法国观光观光,又可以受点教育。我在巴黎没有找到她,后来听说她在军队里,我就也到军队里来了。我到处找她,还是没有找到她。那些兵听我口音不对,把我逮了起来。当时我身上还有钱,我就送钱给宪兵,他给我一张路条和一套军服,跟我说:‘走你的吧,不过你得起个誓,永远不说出我的名字。’”

“他叫什么?”女商贩问。

“我已经起过誓了。”法布利斯说。

“他做得对,”伍长说,“那个宪兵是个坏蛋,可是这位弟兄不应该说出他的名字。您那个当上尉的姐夫叫什么?我们知道了他的名字,就可以去找他了。”

“骠骑兵第四团上尉特利埃。”我们的主人公回答。

“这么说来,”伍长挺机警地说,“那些兵听了您的外国口音,把您当成间谍了吗?”

“正是这个混账字眼儿!”法布利斯两眼冒火地叫起来,“我是那么热爱皇上和法国人的呀!这种侮辱实在叫我生气。”

“这里头没有侮辱的意思,您这可是想错了。士兵们搞错了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奥布利伍长严肃地说。

接着他老气横秋地向法布利斯解释,一个人在军队里得隶属一个团,穿一套军服才行,如果不这样,别人当然要把您当作间谍了。敌人派来了许多间谍;在这次战争里,人人都背叛了。法布利斯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两个月来他遭遇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

“不过,应该让这孩子给咱们讲完。”女商贩说,她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法布利斯听从她的吩咐,他讲完以后,女商贩郑重其事地对伍长说:

“这孩子事实上不是个军人;咱们既然已经打败了,被出卖了,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他还要白白地送命呢?”

“他甚至不会装弹药,十二动作慢装和自由式快装都不会,”伍长说,“他撂倒普鲁士人的那发枪弹,还是我替他装的呢。”

“再说,他不管遇到什么人都会把钱掏出来给他看,”女商贩又说,“只要他一离开咱们,立刻就会给人抢光。”

“随便他遇见哪个骑兵班长,都会把他的钱搜去买酒喝,”伍长说,“说不定还会把他拉到敌人那边去呢,因为现在到处都是卖国贼。随便哪一个人都会命令他跟着走,而他也就会跟着走。我看还是参加我们这一团好。”

“不成。对不起,伍长!”法布利斯急忙叫道,“还是骑马比较方便,再说我又不会装弹药。您已经看见了,我很会骑马。”

法布利斯说了这短短的几句话,觉得很得意。伍长和女商贩把他未来的命运议论了半天,我们也就不去细说了。法布利斯注意到,这两个人在议论中,三番五次地提到他所经历过的每一个细节:士兵们怎样起了疑心,宪兵怎样卖给他路条和军服,他前一天怎样参加元帅的卫队,皇上怎样在他眼前驰骋而过,马又是怎样被打死的等等。

女商贩怀着女人特有的好奇心,接连不断地老是要提起她帮他买的那匹好马怎样给抢走的经过。

“你觉着两只脚让人家抓住,他们轻轻地把你抬到马尾巴后面,一撒手,你就坐在地上了!”“我们三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事,干什么还要翻来覆去老提它呢?”法布利斯心里说。他还不懂得,法国的平民就是这样来动脑筋想主意的。

“你有多少钱?”女商贩突然问他。法布利斯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他深信这个女人心地高尚,这正是法国好的一面。

“我大概一共还有三十个金拿破仑和八九个值五法郎的埃居。”

“既然这样,你就完全可以自由了!”女商贩叫道,“别再夹在这支败军里面啦;到一边去,只要你发现右边有一条勉强能走的路,就往那条路上走吧。紧抽你的马,离军队越远越好。一有机会就买上几件老百姓衣裳。等你走出去八九法里,再也看不见一个兵的时候,就坐上驿车,到一个像样的城里休息它一个星期,吃吃牛排。跟谁也千万别提你在军队里待过。宪兵会把你当逃兵抓起来的。尽管你人好,我的孩子,叫你去应付那些宪兵,你还不够机灵呢。你一穿上城里人的衣服,立刻把你的路条撕掉,恢复你的真姓名,说你是瓦西。他应该说是从哪儿来的呢?”她问伍长。

“就说是从埃斯考河上的康布雷来的吧。这是一座挺不错的城市,非常小,听见了吗?那儿有一座大教堂,还有费奈隆。”

“就这样吧,”女商贩说,“千万别提你参加过战争,也别提B……城和卖路条给你的宪兵。你要回巴黎的时候,先到凡尔赛,然后再从那一面从从容容,像出门溜达似的走过巴黎的关卡。把你的拿破仑缝在裤子里,最要紧的是要付什么钱的时候,只掏出该付的数目。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会上当受骗,被人偷光。像你这样一个遇事不知该怎么办的人,没有钱可怎么得了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