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一等到德·马利维尔夫人可以会客,奥克塔夫就去求见,一进门他便扑到她的怀中。

“亲爱的妈妈,准许我去旅行吧,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我才能避开一桩可憎的婚姻,而又不失去对我父亲应有的尊敬。”

德·马利维尔夫人非常诧异,可是不管她怎样盘问奥克塔夫,也问不出有关这桩婚事的更确切的话来。

“怎么!”她对奥克塔夫说,“那位小姐叫什么,是哪个府上的,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呀!这简直是发疯啦!”

德·马利维尔夫人觉得这个词太准确了,往下就不敢再用了。看来她儿子的决心很大,非要当天动身不可;她好说歹说,才算让儿子答应不去美洲。对奥克塔夫来说,不管去哪儿旅行,同样可以达到目的;他所考虑的,只是离别的痛苦。

他怕把母亲吓坏了,在同她谈的时候,想尽量缓和一些,这样,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亲爱的妈妈,一个德·马利维尔家的男儿,到了二十岁还不幸无所作为,他就应该效法我们的祖先,首先去参加十字军。我请你准许我到希腊去。如果你有这个要求,我可以对父亲说,我要去那不勒斯;到了那里,我仿佛偶然好奇才到希腊去的。况且,一个绅士手提利剑去游历希腊,这不是极其自然的吗?以这种方式宣布我的旅行,就会排除任何自命不凡的色彩……”

这个计划引起德·马利维尔夫人的极度不安;不过,计划中有豪爽的成分,这正同他对职责的想法相一致。谈了两个小时,奥克塔夫得到了母亲的应允;这两个小时对他也是一段休息。他紧紧偎在这位温柔的母亲的怀里,好有机会哭上片刻时间。他同意了母亲提出的一些条件,那些条件他刚进门的时候肯定会拒绝的。他答应母亲,从他登上希腊土地那天算起,一年之后,如果母亲要求,他就回来和母亲一起生活半个月。

“不过,亲爱的妈妈,请答应我,等我回来看你时,你在多菲内省的马利维尔庄园接待我,免得报纸报道我的旅行,引起我的不快。”事情全照他的愿望安排妥当;又洒了些温情的眼泪,从而确认了这次意外出行的条件。

从他母亲房间出来,对阿尔芒丝尽了礼数,奥克塔夫已经冷静下来,可以去见侯爵了。“父亲,”他拥抱了父亲之后,说道,“请允许你儿子向你提一个问题:生活在一一四七年的昂格朗·德·马利维尔,在青年路易的麾下采取的第一个行动是什么呢?”

侯爵急忙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取出一个从来不离开他的羊皮纸卷:这是他们的家谱。看到儿子的记忆对他帮助很大,他非常高兴。

“我的孩子,”老人放下眼镜说,“一一四七年,昂格朗·德·马利维尔跟随国王,参加了十字军东征。”

“他当时只有十九岁,对不对?”奥克塔夫又问。

“正好十九岁。”老侯爵答道。年轻的子爵表现出对家谱的重视,越来越令他满意。

等父亲情绪高涨,心满意足了,奥克塔夫才语气坚决地对他说:“父亲,贵族自有贵族样!我已经二十岁,书也读得够了。我来请求您祝福我,并允许我到意大利和西西里岛去旅行。我绝不向您隐瞒,但是仅仅透露给您一个人:我将从西西里到希腊去,准备参加一场战斗,然后再回到您的身边,这样,我也许多少配得上您传给我的尊贵的姓氏。”

侯爵虽然非常勇敢,却根本没有他祖先在青年路易时代的心灵;他是父亲,是生活在十九世纪的慈父。奥克塔夫的决定来得突然,弄得他瞠目结舌;他宁愿凑合着有个不大勇敢的儿子。然而,这个儿子的庄严的神情、举止中显露出来的毅然决然的态度,使他不得不同意了。刚强的性格,从来没有发挥过这么大的威力。他不敢拒绝这样一个请求,因为儿子的神态表明,他拒绝不拒绝是一回事。

“你这是剜我的心哪!”慈祥的老人说着,走到写字台前,不等奥克塔夫提出来,便用颤抖的手写了一张数目很大的支票,让儿子到有他存款的一个公证人处去取。“拿着,”他对奥克塔夫说,“上天保佑,但愿这不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笔钱!”

午餐的铃声响了。幸亏德·欧马尔与德·博尼维两位夫人在巴黎,这悲伤的一家人才不必用废话来掩饰他们的痛苦心情。

奥克塔夫尽了职责,心里踏实了一些,觉得还有勇气继续执行他的计划。他本来打算午饭前就动身,后来想到最好还是像平时一样,否则会引起仆人的议论。他在小餐桌落座,正对着阿尔芒丝。

“这是我一生最后一次见她了。”奥克塔夫心想。阿尔芒丝烧茶的时候,幸好烫了一下手,烫得挺疼。在这间小饭厅里,如果有谁比较冷静,注意到她慌乱的神情,这件偶然发生的小事正好可以给她遮掩过去。德·马利维尔先生的声音也颤抖起来,有生以来,他头一回想不出什么风趣的话好说。他儿子引用“贵族自有贵族样”,引用得十分贴切;他也在思索,能不能找一个与这句名言相媲美的借口,用以推迟儿子的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