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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正十分开心的时候,泥孩醒了,开始和着节奏唱了起来,唱到每行的最后一个词,在场的人都大声附和:

你妈没穿裤衩

我看见她脱下

把它泡在酒中

卖给了圣诞老人

他说穿脏裤衩

告诉她这犯法完后,泥孩脚痒痒,就疯跳了起来,把自己和别人都跳疯了,跳完舞他重又坐在地上睡着了。他们开始玩佛罗里达牌戏,玩碰对牌戏。后来又玩掷骰子。他们不赌钱,而是为了露一手,个个变着花样掷。最后总是只剩下甜点心和汽船两个人,甜点心腼腆地微笑着,汽船的脸像刚从教堂塔尖上飞来的黑色的小天使,不管是谁的骰子,到他们手里都能掷出惊人的花色。别的人观看他们掷骰子,忘了活计,忘了天气。这是艺术。在麦迪逊广场公园里一千块钱赌注掷一次也不会比这更使人紧张揪心,只不过在那里会有更多的人把焦急憋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有人朝外面看了一眼,说:“外面天气可没有晴起来,看来我该回我的住处去了。”汽船和甜点心还在玩掷骰子,别的人就都走了。

那晚不知什么时候,又刮起风来,世界上的一切都发出格格的响声,又短又脆,就像炖牛肉用手指敲鼓面的边缘部分发出的声音。天亮时,那声音就变成加布里埃尔(2)在鼓的中心敲击出的低音了。当珍妮向门外看去时,她看到飘动的雾气在西边聚集起来,那里是一片云海,云用雷霆将自己武装起来,然后出发去征服世界。乌云升起压下,在高空、低空散布得越来越广,雷声越来越响,天越来越暗。天空中充满了声响与运动。

老奥基乔比被惊醒了,这妖怪开始在床上翻腾。它开始翻腾抱怨,像恼怒的世界在发牢骚。在宿营点的老百姓和远处湖边高宅中的人们听到了大湖发出的声响,不禁琢磨开了。宅子里的人们感到不安,但有防波堤把那不可理喻的妖怪拴在它的床上,他们还是觉得很安全。老百姓则把动脑筋想办法的事留给了宅子里的人去做。要是城堡认为自己很安全,木屋就用不着担心。他们已经像通常那样做出了决定。堵上你们的裂缝,在你们的湿床上打抖,然后等待上帝的怜悯。反正老天爷可能在天亮前就会使这一切停止下来。人们在白天很容易就充满希望,你可以看得见你希求的东西。但现在仍是黑夜,而且黑夜在继续。黑夜将整个世界掌握在它手中,在一片虚无中大步跨过。

一阵惊雷和闪电踏过房顶,甜点心和汽船停止了掷骰子,汽船以他天使般的神情抬头看了看,说:“老爷在楼上拉椅子呢。”

“虽然你们没在赌钱,停下掷骰子这勾当我还是很高兴,”珍妮说,“老爷在干他的事呢,咱们应该安静点。”

他们紧挤在一起望着门,他们就使用身体的这一个看的器官,望着门这一样东西。要去询问白人穿过门想看到什么已经太晚了,六只眼睛在询问着上帝。

在呼啸的风声中他们听到了摔破东西的声音,听到了各种东西以难以置信的猛烈程度冲撞碰砸的声音。一只极小的兔子惊恐万状地从地板上的一个洞里钻了出来,靠墙蹲在阴影里,好像知道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想吃它的肉。湖水越发狂暴,与他们之间只隔着堤坝了。

在风暴暂息的片刻,甜点心碰了碰珍妮,说:“你现在大概希望留在自己的大宅子里,远离这样的情形,是吧?”

“不。”

“不?”

“是的,不希望。人不到该死的时候不会死,这与你在什么地方不相干。我无非就是和丈夫在一起遇上了风暴而已。”

“谢谢你,夫人。但是假如你现在会死去,你不会因为我把你拽到这个地方来而生我的气吧?”

“不会,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两年了,如果你能看见黎明的曙光,那么黄昏时死去也就不在乎了。有这样多的人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曙光。我在黑暗中摸索,而上帝打开了一扇门。”

他往地板上一坐,把头放在她怀里,“那么珍妮,你从来没有把你的心思说出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时是这样的满足,我以为——”

风以三倍的疯狂再次刮起来,最后一下把灯吹灭了。他们和别的棚屋中的人一样坐着,两眼拼命盯着粗陋的墙壁,灵魂在询问着:上帝是否意在让他们以微不足道的力量与自己较量。他们好像是在凝视着黑暗,但他们的眼睛在仰望上苍。

甜点心顶着风走到外面,立刻看到风与水给人们认为无生命的许多东西注入了生命,又将死亡带给这样多曾经是活着的东西。到处都是水。离群的鱼在院子里游动,再涨三英寸水就进屋了。有的房子已经进了水。他决定想办法去找一辆汽车,好在情况变得更糟之前把人们弄出沼泽地带。他回到屋子里把这个打算告诉了珍妮,这样她好准备准备随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