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第十六章(第3/4页)

将军一到我们这里,勃朗希就立即开始在我面前替他辩护。她简直滔滔不绝;她提醒我说,她是为了我才背叛将军的,当时她已经向他许下诺言,几乎成了他的未婚妻,她说将军是为了她才抛弃家庭的;最后她说,我在他家里做过事,理应有动于衷;说我怎么不觉得害臊……我一直不吭声,她叽叽呱呱说个没完。最后,我放声大笑,事情也就此告终,就是说,她起先以为我是傻瓜,后来才想到我是个和气的好人。简而言之,到后来我总算有幸博得这位好姑娘的充分赏识。不过,勃朗希确实是位极好的姑娘,——这“好”自然是另有一功的;起初我可不是这样看待她。“你是个心地善良的聪明人,”到后来她常常对我说,“而且……而且……只可惜你是个大傻瓜!你一点钱也攒不起来!一点也攒不起来!”

“一个地道的俄国佬,卡尔梅克人!”她几次差我领着将军到街上去溜达,活像叫仆人带着哈巴狗上街溜达。不过我领他上剧院,上马比耶舞厅,还上饭店。勃朗希拿出钱来供我们使用,虽然将军自己有钱,他很喜欢当着众人的面掏出钱包付账。有一次,他在皇宫珠宝店里看中一枚别针,他无论如何要花七百法郎买来送给勃朗希,我几乎只好用强力制止他。七百法郎的别针在她眼里算得了什么?将军的钱总共只有一千法郎不到。我永远也无法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估计是阿斯特莱先生给的,旅馆里的账也是他替他们付的。至于说到此期间将军对我如何看法,那么,我似乎觉得,他根本没有料到我跟勃朗希的关系。虽则他也曾模模糊糊地听说我赢了一大笔钱,但他大概以为我在勃朗希处是个私人秘书之类的人物,或者甚至是仆人。至少他跟我说话时还是过去那种居高临下的东家气派,有时候甚至申斥我。有一天早晨在我们这里喝咖啡,他逗我和勃朗希发笑,噱得要命。他倒全然不是个容易动气的人,但这次忽然生了我的气,为了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不过,当然,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总而言之,他说话没头没尾,东拉西扯。他哇里哇啦说我是个毛孩子,他要开导我……让我明白……如此等等。可是谁也没法儿听懂。勃朗希哈哈大笑;临了,我们总算好歹让他安静下来,领他去散步。不过我有好几次发现他常常变得抑郁不乐,他替某人感到可惜,为某件事感到遗憾,他需要某人,不顾勃朗希在场。在这种时刻,他有两三次主动同我攀谈起来,但是从来不能说得清清楚楚;他回想起过去担任的公职,亡故的妻子,谈到家产、庄园。他会忽然想起一句什么话,心里高兴,就一天之内说它上百遍,尽管这句话根本不反映他的思想,也不反映他的感情。我试着跟他谈起他的孩子们;可是他像原先那样嘀嘀咕咕地搪塞过去,赶快把话扯到其他事情上去:“对,对!孩子,孩子,您说得对,孩子!”只有一次,我们和他一起上剧院看戏,他动了感情,冷不防说道:“这是些不幸的孩子!是的,先生,是的,这是些不——幸——的孩子!”这天晚上,他后来又好几次反复说:不幸的孩子!有一次我谈起波丽娜,他竟勃然大怒。“这是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他高声叫道,“狠心,不知感恩戴德!她给家庭丢脸!这里如若有法律,我要收拾得她服服帖帖!是的,先生,是的!”至于德·格里,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能忍受,他说:“他毁了我,他窃去我的钱,他弄得我走投无路!整整两年,这个人是我梦中的恶鬼!接连好几个月我都做梦看见他!这个人……这个人……这个……哦,永远也不要跟我提起他!”

我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进行得挺顺利,但我照例不吭声。勃朗希先向我作说明,那正好是在我们分手之前的一星期。她像爆豆子一般对我说:“他真走运,现在老太婆真的病了,必定要死了。阿斯特莱先生拍来了电报。他毕竟是老太婆的继承人,你同意这看法吧?即使不是,他也丝毫不会坏事。首先,他有自己的养老金;其次,他可以住在旁边的房间里,过得十分幸福。我就要做将军夫人。我就要进入上等人的圈子(这是布朗希一直向往的),以后我就是俄国的女地主,我将有城堡、农民,往后我将拥有百万家财。”

“哦,假如他吃醋呢,要求……天知道的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啊,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他怎么敢呢!我采取了措施,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逼着他给阿尔培托签了几张票据。只要稍微怎么样,他就会受到惩罚;再说他也不敢!”

“那好,你去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