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两张长长的、给机油和锉屑弄黑的工作台旁站着一个老伙计,奥古斯特就在他旁边,他们在各自的钳台上忙着。天花板上,飞快的传动皮带在刷刷作响,驱动着车床、砂轮、风箱和钻机。因为这儿是利用水力工作的。奥古斯特向走进来的汉斯点点头,并示意他等在门口,待师傅有空时再和他谈。

汉斯腼腆地朝着锻铁炉、停止不转的车床、刷刷作响的皮带和空转的圆盘张望,师傅锻好了那块铁,就走过去向汉斯伸出一只又硬又热的大手。

“把你的帽子挂在那里。”他说着并用手指指墙上的一只空钉子。

“好,来吧,那是你干活的地方和你的钳台。”

说着便把汉斯带到最后一架钳台跟前,特别指点他该如何使用钳台,整理工作台和所有的工具。

“你爸爸已经告诉我,说你并不是大力士。我也看得出来。那你就先不忙去打铁,等你力气稍微大一点再说。”

他从工作台下拿出一只铸铁的小齿轮。

“喏,你就拿这个开个头。这只轮子是刚铸出来的,还是个毛坯,到处都有毛刺,要把它锉平,否则以后会损坏精细的工具的。”

他把轮子夹在钳台上,拿出一把旧锉刀,教他怎样锉。

“好,你就这样锉,不过你别用其他的锉刀!这活干到中午也够你锉的,然后你拿来给我瞧瞧干得怎么样。工作时除了吩咐过你的以外,什么都不要去管。学徒是不需要多想的。”

汉斯开始锉起来。

“住手!”师傅喊道,“不是这样,左手要这样放在锉刀上,你是个左撇子吗?”

“不是的。”

“对了,这就行了。”

他走开去,回到门旁第一个钳台旁自己的位置上去了。汉斯留神看着怎样干好。

在锉最初几下时,他觉得奇怪,这东西怎么这样松软,而且这么容易锉下来。后来才发现那只是铸件最表面的一层脆皮,很容易剥落,而下面才是要去锉平的坚硬的铁。他集中精力继续起劲地干。自从童年时闹着玩做些小玩具以来,他还从未享受过能眼看在自己手下做成一些有用的东西的乐趣。

“慢一点!”师傅朝他喊道,“锉时要保持节奏:一、二,一、二。而且要压紧,否则锉刀要坏的。”

那个最老的伙计正在车床上车东西,汉斯忍不住要斜眼朝那边望。一根钢轴颈夹在圆盘里,皮带一传动,轴颈呼呼急抖,闪闪发光,这时那个伙计就把头发丝那样细的亮晶晶的铁屑从上面取下来。

到处都放着工具、铁块、钢块和铜块、半成品、光洁的小轮子、凿子和钻子、各种形状的车刀和锥子;锻铁炉旁挂了锤子、平底锤;铁砧垫、钳子和烙铁;沿墙挂着一排排锉刀和铣刀;架子上到处放着油抹布、小扫帚、含钢砂锉、铁锯、油壶、酸瓶、针盒和螺丝盒。砂轮则随时都在使用。

汉斯很满意他的手已经弄得很黑,而且希望他的衣服不久也变得旧些,因为它现在和别人的发黑的、打了补丁的衣服在一起,又新又蓝,显得可笑,非常突出。

上午工作时,也有些人从外面到厂里来。有工人从附近机织厂来磨零件或是修零件的。也有个农民来询问他送来修理的那台洗濯压光辊机的事。他听说还未修好,就破口大骂。后来来了个穿着讲究的厂主,师傅和他在隔壁房内谈生意。

与此同时,人、轮子和传动带继续有规律地在干着活。汉斯在他的生活中第一次听到和懂得劳动的赞歌,这至少对进工厂的人来说有些感人和颇为令人陶醉之处,他看到自己这个小人物、小生命已经能适应一种伟大的节奏了。

九点钟时有一刻钟的休息,每人发到一块面包,一杯果汁。这时,奥古斯特才过来向这位新学徒打招呼。他对汉斯说了些鼓励话,开始热衷于谈论下个星期日了,那天他要和同事们庆祝一番,花掉他第一次领来的周薪。汉斯问起他锉的轮子是做什么用的,才知道这是塔钟的轮子。奥古斯特本来还想做给他看,这齿轮以后是怎么转的,怎么工作的,但是那个带头的伙计又开始锉起来了,大家就都迅速各就各位。

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汉斯开始感到疲倦。双膝和右臂有点作痛。他把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偷偷地舒展一下四肢,但无济于事。于是他把锉刀放开了一会儿,自己支撑在钳台上。没有人注意他。当他这样边站边休息,并且听到头上传动皮带在吟唱时,他觉得有些眩晕,便把眼睛闭了一分钟之久。这时师傅正好站在他的后面。

“嗯,怎么啦?你累了吗?”

“是的,有一点儿。”汉斯承认。

伙计们都笑了。

“会这样的,”师傅安详地说,“现在你可以去看看怎么焊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