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育专家

纹丝不动地躺在手术台上,失去胎儿的同时,这位年轻女士自己也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即将死去。由于植入性胎盘(placenta percreta),她还在不停地流血,这是一种胎盘穿透子宫壁并侵犯周围器官的罕见疾病,不仅会造成胎儿的营养不良,而且常常危及母亲的生命。在妇产科医院的4楼手术室里,3名年轻的医生竭尽全力,却依旧无济于事。他们施行了剖腹产以去除剩余的胎盘,在宫腔里塞满了纱布用以止血,却依旧不见效果。如果没有其他措施,他们知道,这位孕妇不久就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去世了。

“这是我遇到的最糟糕的病例,”那天晚上的一名住院医师恩斯特·R·弗里德里希回忆说,“我们输了大量的血。如果还不能止住出血,那她就要血流过多而死了。”

绝望之中,他们呼叫了华盛顿大学医学院——这所拥有自己附属医院的著名教学机构——的值班医生。尽管已是圣诞节深夜,一位高年医生不久就赶到了手术室,让在场的住院医师松了一口气。比尔·马斯特斯冲进手术室。“在走廊里他就已经脱掉了衣服,换上护士扔给他的手术服之后直接就进了手术室。”弗里德里希说,“马斯特斯医生进来后,看了看问题,立马就找到了解决方案。他并没有和我们讨论,一刻不缓地做了他必须做的事,解决了我们的麻烦。”

马斯特斯凭借着自己精湛的外科技术和对复杂的女性生殖系统的理解,以及果敢的做事风格,在生死线上挽回了这名女子的生命。弗里德里希如释重负,拿起本来是为圣诞晚会准备的小相机,抓拍了一张这位实现惊天逆转的医生的照片。“我们几乎都踩在血泊之中,”他回忆道,“照片里,有些人简直是满身鲜血。”正是这样的英雄事迹铸就了一个医生的名望,作为一名外科医生,顶尖的表现让马斯特斯不仅赢得了同僚的尊敬,也让手下的医生对他感激万分。

1950年的时候,威廉·马斯特斯已经为人类性爱研究——这个曾经被乔治·科纳所排斥的研究——作好了充足的准备。获得华盛顿大学妇产科系助理教授职位的他,在这个中西部顶尖的医学院里事业如日中天。年仅35岁却有着一张老成面孔,他很快就成为了系里的二把手,仅次于主任维拉德·艾伦。马斯特斯和妻子莉比也把家搬到了更为舒适的克莱顿,后来又在拉杜——圣路易斯一个富裕的郊区——买了一套更大的房子,期盼着在那儿定居生活。他也积累了一群令人羡慕的病患关系群,每一次怀孕分娩之后,他们都对他倍加尊敬。在同事眼里,马斯特斯是一位完美的外科医生、教师,以及生育这一新兴领域的专家。

尽管只有6英尺来高,但因为大学时代踢过足球并且工作后坚持晨跑的缘故,比尔有着一副宽阔的肩膀和充足的精力。他总是穿一件刻板生硬的衬衫,系着领带,看起来就像是个斗士。他的斜视似乎只是在打量周围的情况。课堂上的他不苟言笑,总是夸张地抿着嘴巴。马斯特斯的下属迈克·弗赖曼医生说:“如果他向你露出笑脸或听见他的笑声,你会有一种被他认可的感觉,就好像父亲拍拍你的头然后对你说,‘真是个好孩子!’”那个曾经毫无自信、害怕回家的预备校少年,如今早已破茧而出、今非昔比。“他是个极端自傲的男人,所有衣服都是私人定制的。”20世纪50年代分配给马斯特斯的另外一名学校职员弗朗西斯·赖利医生回忆说,“那就是马斯特斯的本性。他每隔两天会换一次白大褂,习惯用白色外壳的圆珠笔,从不用其他颜色的笔。他是个独来独往的男人,不能说寡言少语,但怎么也算不上话多的人。”有些人甚至觉得马斯特斯有点狂妄自大,尽管大家都不敢当面跟他提出这一点。同期的一位妇产科住院医师尤金·伦齐医生说:“他不仅觉得作为医生,自己比别人更优秀,而且作为一个人,情况也是如此。他绝对是个自我主义的人。”谈起马斯特斯在学校到处招摇的那辆有型的名爵黑色敞篷跑车时,伦齐和赖利异口同声地说道:“他绝对是个非常自我的人。”即使是下雨天,比尔也从不关上车篷,任雨水肆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周五的傍晚,华盛顿大学妇产科的所有老师和住院医师聚在一起进行手术讨论以及病例分析。护士和医学生都不允许参加这种畅所欲言的开放讨论。在讨论时,马斯特斯总是喜欢搅和,常常提出些魔鬼般的主张。“他会站起来说,‘不,要是我的话会怎么怎么做’,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挑衅,为了证明医学中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总有别的方式方法去处理同样一个问题。”前住院医师马文·雷纳德说。和那些最顶尖的执业医师一样,马斯特斯喜欢挑战医学传统。“在妇产科医院,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们最希望见到的人就是比尔·马斯特斯,”前住院医师罗伯特·戈尔说,“他的判断极为出色,他就是连接新旧两个时代的一个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