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八章(第2/4页)

“我说雨很快就会过去嘛,瞧,雨停了,太阳也出来啦……你看,瓦尼亚,”尼古拉·谢尔盖伊奇望着窗外说道。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非常惊讶地看看他,一向温顺而畏缩的老太太的眼里突然闪出了怒火。她默默地拉着涅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对我讲下去吧,我的小天使,”她说,“我要听。让那些狠心的人……”

她说不下去了,哭了起来。涅莉疑问地望望我,似乎又困惑又胆怯。老头子看着我,耸耸肩,不过立刻扭开了头。

“继续讲,涅莉,”我说。

“我有三天没有去找外公,”涅莉又说了起来,“这时妈妈的病已经很重。我们的钱全都花光了,买药的钱也没有,而且没有东西吃,因为主人家也没有吃的东西了,这时他们也开始埋怨我们,说我们在靠他们养活。于是我在第三天早晨起身,穿好衣服。妈妈问我要到哪里去。我告诉她,我要去找外公要钱。她听了很高兴,因为我对妈妈讲过,他怎样把我赶走,而且我曾对她说,我再也不愿去见外公了,尽管她哭着劝我去,我也不听。我到了那里才知道,外公已经搬了家,我就到他的新家去找他。我刚到他的住处,他就跳起来,向我扑过来,跺着脚,我立刻对他说,妈妈的病很重,需要钱买药,只要五十戈比,可我们吃饭的钱也没有了。外公叫嚷着把我推到楼梯上,还把门扣上,把我关在门外。不过在他推我的时候,我对他说,我会坐在楼梯上等,他不给我钱,我就不走。我就在楼梯上坐着。过了一会儿,他开了门,看到我坐在那儿,又把门关上了。后来过了好久,他又开了门,又看到了我,于是又把门关上。后来他还开门看了好几次。最后他带着阿佐尔卡出来,锁上门,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一句话也不对我说。我也一句话不说,仍旧坐在那里,一直坐到天黑。”

“我的小宝贝呀,”安娜·安德烈耶夫娜叫了起来,“一定很冷吧,你是在楼上呀!”

“我穿着一件小皮袄,”涅莉回答说。

“小皮袄管什么用……我的宝贝,你遭了多少罪呀!他,你的那个外公,怎能这样呢?”

涅莉的小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但她使劲忍住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才回来,进来时意外地撞在我身上,他叫道:是谁?我说是我。他大概以为我早走了,看到我还在那里,感到很惊讶,在我面前站了好久。突然他用手杖敲了一下楼板,跑去开了门,一会儿给我拿来了一把铜币,都是五戈比的,向我扔过来,都掉在楼梯上。‘给你,’他叫道,‘拿去吧,我的钱都在这里了,告诉你妈,我诅咒她,’随即把门砰地关上。铜币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我摸黑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外公一定想到,他把铜币撒得满地都是,我在黑暗中很难把它们都捡起来,便拿着一支蜡烛开门走了出来,有了烛光,我很快就把钱都找到了。外公也亲自和我一起找,他对我说,这里大概一共是七十戈比,说着就走了。我回到家里,把钱交给妈妈,把情况也都告诉了她,妈妈的病情更加重了,我自己难受了一夜,第二天也发起了高烧,不过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因为我对外公有气,等妈妈一睡着,我就走到街上,朝外公的家里走去,还没有走到,就站在桥上。这时那个人正好走过……”

“那是阿尔希波夫,”我说,“我对您讲到过他,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就是他曾和一个商人到布勃诺娃那里去,在那里挨了一顿揍。那时涅莉是第一次见到他……说下去,涅莉。”

“我叫住他,向他要钱,要一个银卢布。他看看我,问我:‘一个银卢布?’我说:‘是的。’他笑了,对我说:‘跟我来。’我不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突然有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者走了过来,——他听见我在要一个银卢布,弯着腰问我,为什么我非要一个银卢布不可。我告诉他,妈妈病了,要这些钱买药。他问我们住在哪里,并且记下了地址,给了我一个银卢布的纸币。那个人一看见戴金丝边眼镜的老者就走了,没有再叫我跟他去。我到小店里去把纸币换成了铜钱,用纸把三十戈比包好,留下来给妈妈,七十戈比没有用纸包,故意攥在手里去见外公。我到了他那里,推开门,站在门口,抡起手臂,把所有的钱使劲扔给他,扔得满地乱滚。

“‘给,把您的钱拿去!’我对他说。‘妈妈不要您的钱,因为您诅咒她,’我把门砰地关上,一溜烟跑了。”

她目光炯炯,以一种天真的挑战神气望着老头子。

“该,”安娜·安德烈耶夫娜说,她不看尼古拉·谢尔盖伊奇,把涅莉紧紧地搂到怀里,“对他就该这样;你的外公是个刻薄的冷酷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