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他娘的怎么会有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沃尔特斯边盯着哈瓦那湾边想。白色的泡沫翻腾在加勒比海海水中,但海湾的美景丝毫不入他的法眼。他才刚到这里24个小时——他从墨西哥偷渡过来——但已经被这里的贫穷、两性的放纵和不停的音乐喧嚣声闹得恶心。这里跟非洲原始森林不相上下,不对,说不定稍好一点吧。往好了说,这是一个第三世界国家,绝望就像水管中泄出来的水一样从墙上蔓延开来。就连他住的这家酒店,据说是该市最好的酒店之一,在美国都别想排上两星级。

他不再看向风景,转身翻找着手提箱里的东西。他很生气,但并不为这次行动失败感到特别意外。他早就应该明白,跟拉美佬打交道,永远别想顺心。他不该听从混蛋冈萨雷斯或苏亚雷斯或那个随便叫什么名字的人的话。去他娘的古巴叛徒,全都是一丘之貉。他们总爱说你想听的话,只为了攫取你在他们面前晃的钱,或者免费搭便车到迈阿密。他在中情局的伙计早警告过他。至少安哥拉的那些叛军很诚实,虽说愚蠢,但至少诚实。

最主要的是德卢卡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家伙到达哈瓦那的时候给他发了一封电报,几天前又发电报要求多给些时间。可是,当沃尔特斯回复的时候,总得不到确定日期。那个小意大利佬像是融进了港口夜晚的浓雾。他要么自己拿跑了地图,要么就是没完成任务,死掉了。真悲剧,但不管怎样,的客户肯定会怒气冲冲,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做掉了。

一股怒火传遍他的全身,他真不该带苏亚雷斯到美国,但他在兰利的上级对此很上心,觉得促使一个古巴军官叛变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落地,他们就“火药味十足地”——中情局的说法——提到苏亚雷斯,但这家伙没掌握什么值得上报的情报。他早该告诉他们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安哥拉就像非洲大陆上的一个痔疮,哪有人管它什么安哥拉人民解放军或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还是什么南非军队,这些都不足一提,只不过是历史的注脚而已。摆脱安哥拉任务的那天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日子。

他阴沉着脸想到,今天就另说了。雪上加霜的是,黑帮逼得他喘不过气。联系他和帕切利的中间人一直说帕切利要听他那混蛋外孙的最新消息。没错,他是回复过,可那都是没有价值的废话。但如果他不说些什么,帕切利可能会派自己的手下来收拾他。“不妙”“不妙”,那个中间人像只恼人的鹦鹉一样一直重复来重复去,好像沃尔特斯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一样?

他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是摊上的什么事?他只想过点好日子而已,可是在中情局显老,做办公室工作又大材小用,这本来应该是他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次,是他“再-也-不-用-干-活”的奖赏才对。老天都知道这是他应得的。他倾听、讨好、办成事,可现在他对自己的这次行动一点头绪都没有。要不是涉及到这么多钱,他早就撂下这个烂摊子,远离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美国去了。

可他不能走,他得找到拿地图的那个混蛋。他希望这事不会拖太久。等找到那人,他要看看德卢卡是不是携图潜逃,若真是如此,还要查查他跑到哪儿了,然后再把两人处理了。他打开手提箱,拿出两把手枪、一把转轮手枪和一把猎刀,检查它们是否完好能用。检查武器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执行过清理行动。在中情局做探员那会儿,他总是办事干净利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合上手提箱。有些事情从来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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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一阵鸟鸣声吵醒了卡拉,它们很可能是一家子咬鹃,羽毛绿、红、白相间,贵为古巴国鸟。但这没什么,她睡得很香,香得有些一反常态,这肯定是因了悲伤的缘故吧。想到以后再也无法与父亲相见,她在心里向远在古巴圣地亚哥的父亲道了声永别。他们曾都撒下了热泪,紧紧拥抱着彼此,之后,她只想一睡解千愁。

这会儿她感觉精神振奋,精气充沛。也许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悲伤是有限度的吧,但不管怎样,她决定起床给迈克尔和路易斯准备早餐。她在厨房里找到几颗鸡蛋、面包和足够沏3杯的咖啡。

她走到火炉前,准备热壶水、烤面包,可拧了一下煤气阀门,却什么动静也没。煤气跟电一样,常常不期然地断掉,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她只好切些水果对付,不过,她的心情依然畅快,找刀子的时候还哼起了歌。

她和迈克尔认识尚不足一个月,可她的人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如今已没了回头路。她走回那个当作卧室的狭小空间。米格尔还在熟睡,两腿蜷缩在床单下。她看着他随着呼吸起落的胸膛,呼吸着他的味道;她爱上了两人交融到一起的味道。这就是爱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她以前从未坠入过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