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云朵飘在高空中,仿佛是太害羞不敢靠近。那天下午,路易斯一边往维达尔公园走一边思考。昨晚,他们所住家房东的姐妹递给他一个纸条,说有一个年轻人——准确地说,一个小男孩——拼命地想要见他。“他不愿意走,”这个女人写到,“他想说服我,说他是你的表亲戚,但是后来又承认他不是。他很肯定地说你会想听他要说的话。他说等你定时间地点——他就是想和你谈谈。”

一开始,路易斯并不想去。他花了很多时间精力来伪装。他剪了头发,弗朗西还帮他把头发漂染成浅棕色。他也戴了眼镜,尽管镜片没有度数,穿上了短袖衬衫和斜纹棉布裤,打扮得像一个攀爬人生阶梯的中产阶级分子。但是这个伪装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几个星期前,他搭了一辆货车的顺风车,和几个为切·格瓦拉运送武器的革命军一起从山里出来。其中一个人觉得自己认出了从哈瓦那来的路易斯。路易斯当然矢口否认,但他逃也似地离开了。

打那时起,他就更加小心了。如果他被盯上了,他和弗朗西都得逃到山里。弗朗西不会抱怨,但是他不愿意把她困在一个本质上就是军营的地方,那里没有水管,全都是粗野山夫和一大堆武器。她现在的状况尤其不合适让她进去。

孩子,每当他想到这儿,就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从她告诉他自己怀上他的孩子了之后,路易斯看这个世界的方式都变得不同了。他要当爸爸了。这就是一个奇迹。这件事改变了一切。他要和弗朗西斯卡结婚。他想象着他们将来生活的地方,他会怎么教育自己的儿子——他很肯定这会是个男孩。这个孩子会衣食无缺。他一方面知道他的愉悦是自然而然的,他并不惊讶。但是偶尔他的情绪还是会不自觉地纠缠着他,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现在考虑事情的先后顺序是有点颠倒了。

工作、下厨、打扫卫生的都是弗朗西斯卡,在孩子出生之后她可不能继续这样。他还得为家庭付出。这还是路易斯从大学退学后第一次想要回到以前,像以前计划的那样,成为一名律师。

然而,房东带给他的纸条很是引诱人。这也许是又一次武器运送。这时机再好不过。切·格瓦拉准备对圣克拉拉市发起进攻了。如果他成功了,古巴会被一分两半,革命军会控制这个岛的东边。巴蒂斯塔不可能活得下来。革命就会结束,革命军得胜。这次进攻的成功是至关紧要的。革命军将要动用他们能得到的一切支持。

而如果更坦诚一些想,路易斯想要见这个联络人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在这个地区已经呆了三个月。他建立了一些联系,但是现在他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如果他成功运了这批货,切·格瓦拉和其他人就会知道他的重要性,知道他值得尊重。

这么想来,他回话给了住处的女人,说他会和那个男孩见面,时间是4点钟,地点在维达尔公园。

***

路易斯走过公园边宽阔的砖石人行道时,附近的小店里传来轻轻演奏的圣诞颂歌声。他告诉那个男孩在瞭望台和他碰头。他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来察看过这个地方,寻找那些表情过于放松或者鬼鬼祟祟的陌生人。他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

四点钟的时候,他坐到了离瞭望台还有几码距离的长椅上。不一会儿,一个身穿蓝色T恤和卡其色裤子,身材瘦削颀长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对面。他瞄了一眼路易斯,但是没有要接近他的意思。相反地,他倒是闲逛似地穿过草坪到了公园中心,到了“穿靴子的小孩”雕像那里。他研究了一会儿,又向马尔塔·阿布雷乌的铜像走去。他是想像一个游客融入这个环境,路易斯想到,但是他的行迹如此明显,恐怕白费尽了心机。路易斯好奇地想是谁派了这么一个新手来。

他站起来,走到马尔塔·阿布雷乌的铜像旁边。当他靠近的时候,男孩的脸上浮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更靠近一点时,路易斯看见他上唇满是汗珠。他指着那个雕像说:“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男孩的脸上有一些困惑。

“马尔塔·阿布雷乌,”路易斯说道,“她走遍了全世界,却从没有忘记她来自何方。她把所有钱都用来帮助穷人。可以说她是古巴的第一个社会主义者。”

男孩盯着雕像,然后清了清嗓子,“你是路易斯•佩雷斯?”他不敢和路易斯对视。

路易斯看了一眼手表。“我只有几分钟。你想要什么?”

“明天会有一堆武器从迈阿密飞过来。有人说你也许会有兴趣。”

“谁?”

“我不知道,”那个男孩说,“我只知道他们告诉我的这些。”

“那是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