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劳顿区位于哈瓦那湾向南一公里,这片郊区住满了工薪阶层,街道上都是挤挤攘攘的出租楼。窗户之间的晾衣绳上挂满衣物。弗朗西心想,古巴白人和黑人都有住在劳顿的,但人也太多了。不过楼外层都涂着鲜亮的粉色、绿色、黄色,时不时还有枝繁叶茂的树木从墙之间穿出来,稍稍舒缓了原本的冰冷单调。

路易斯和弗朗西正走向一个小房子,屋前草坪上长着一棵木棉树。“这是我们的家?”

路易斯点了点头。

之前,弗朗西被阳光照醒,看到路易斯在打包行李箱。等到他打完包,他们就悄声下了楼出门。到了街上,弗朗西自然地向北走去,这是她几个小时前来的路。

路易斯在她背后叫住了她,“你去哪儿?”

“拉兰帕大街。去叫辆出租车。”

“不行!”他大叫道。

“为什么不行?”

“我们可不能被别人看见。”

“上个星期我们都逛遍哈瓦那了。”

“这不一样,你现在可是在私奔。虽然他们会跟每个人都说你是被绑架的。”

“我爸爸不会……”她打住了。他当然会。

路易斯似笑似嘲地说道,“说到底,谁说什么并不重要,只怕每个人都会在找你。”

“但是没人知道我是谁。”

“弗朗西斯卡,你得换个思路了。你得再多往前想三步,考虑所有的备选方案,选出最有效的,或者是最不危险的。”

“就叫辆出租车而已。”她生气地说。

路易斯盯着她说,“拉蒙说得没错。”

“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很倔强。”他解释道,她父亲为了找到她,肯定会掘地三尺。他肯定已经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公司也会让所有司机都注意与她外貌相符的人。

弗朗西这才明白过来,怒气也都消散了,“他的确会这样做。亲爱的,对不起。”她顿了顿,“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等到公共汽车上都挤满了去上班的人再说。”

晨间的空气泛着暖橘色的光,他们漫步在小巷里,到一个咖啡馆喝了杯咖啡。等到高峰期来临的时候,他们便上了一趟去罗亚广场的公交车。下车后,他们又沿山坡往上走了好几个街区。之后,路易斯突然掉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三个街区,之后右转。他又重复这样做,一直到沿着整个社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公交站。

这会儿,弗朗西盯着木棉树枝叶层叠的树冠。“你要知道,砍倒一棵木棉树是有罪的,”她说,“应该要先寻求奥里沙神的应允。”

路易斯有点儿吃惊,“你怎么会知道?”

“木棉树是古巴男性的象征。”她笑道,“我以前的保姆奶妈告诉我的。哈瓦那本地民也会汇集到这个地方,丢硬币来庆祝哈瓦那的建成纪念日。”

“那你大概也知道,在1898年,古巴的西班牙军队在一棵木棉树下向美国投降,所以他们认为木棉是和平之树。”

他高人一等的样子引她咧嘴一笑。他们是天生一对,她正准备这样告诉他,但是他的脸上浮现出警惕的表情,笑容褪去。他悄悄走到房子前,耳朵贴近薄木门。

冷冰冰的恐惧感让弗朗斯一阵战栗,“都还好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边。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扭了扭门把手,门一下子就开了。他探头进去,然后示意她进来。

“这是谁的房子?”她边说边走进房子。

“是我一个手下的兄弟。他去了马埃斯特腊山,他妻子回娘家去了,所以我们用这个房子来开会。”

“这里安全吗?”

“暂时安全。但是没有什么绝对的,也许一眨眼功夫就得放弃一个住所,比如说如果邻居的狗狂吠,有人不喜欢你的相貌,或者出现了一个告密者……所以别太安逸了。”

弗朗西放下包裹,在房子里转悠。前厅很小,也没怎么布置。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安乐椅和几张折叠椅。百叶窗泛黄,没有地毯。从过道往后走,是一个小厨房,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大多厨房用具都不见了。走道上有两扇门,一扇门背后是一个很小的浴室,另一扇后面则是很小的卧室,小到都可以把它装进她在拉佩拉的衣柜里了。

路易斯肯定察觉到她的失望了,“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弗朗西斯卡。我一定带你回去。”

“我绝不回去。”

“但是你父亲会来找你的。你知道的。”

“我会跟他说,我不走。”

“他不会相信你的。”

“他怎么不会?只要见到咱们俩在一起的样子,他就会明白了。”

有一瞬间,他的表情让她以为他们会再度云雨,就像昨晚她睡着前想要的那样。然而,他只是在空中挥了挥手臂,“地方不怎么样,但是邻里都很可靠。”他顿了顿,“卡米洛·西恩富戈斯就是在这儿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