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第6/7页)

“和撒那教堂甚至已经不举行礼拜仪式了,”贾斯珀姨父说,“把她一路送到这里来有什么意义?我甚至不认为他们会被准许这么做。”

结果却发现教堂会定期开放。青年时代常去那座教堂的人喜欢将葬礼安排在那里,有时他们的孩子也在那里举行婚礼。由于得到一大笔遗赠,教堂内部维护得很好,取暖设备也很现代化。

道恩姨妈和我开她的车前往。贾斯珀姨父一直忙到最后一分钟。

我从没有参加过葬礼。我父母不认为小孩子有必要经历这样的事,虽然在他们那个圈子——我似乎记得是这样——葬礼被称作生命庆典。

道恩姨妈没有像我预计的那样穿黑色衣服。她穿着柔和的丁香色套装和波斯羔羊皮短上衣,戴一顶和上衣相配的波斯羔羊皮无边平顶帽。她看上去非常漂亮,而且似乎难以抑制她的好心情。

一根刺被拔掉了。一根刺从贾斯珀姨父那一边被拔掉了。这让她忍不住感到高兴。

在我和姨妈姨父一起住的这段时间,我的一些想法发生了改变。比如,我不再不加鉴别地认同像莫娜那样的人。对她本人、她的音乐和她的事业。我不相信她曾经是,或者说一直是一个怪人,但我能理解有些人可能会那么想。不仅是她的大骨架和苍白的大鼻子,还有小提琴和那傻乎乎的握琴的方式——而且是音乐本身和她对音乐的献身。如果你是女性,献身任何东西都会让你变得荒谬可笑。

我不是说我已经完全被争取到贾斯珀姨父一边,毫无保留地赞同他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不再像以前一样让我感到如此无法相容。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为了吃道恩姨妈每个星期六晚上都会做的肉桂烤饼,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姨妈和姨父紧闭的卧室门,听见了一些声音,这种声音我从没有从父母或任何其他人那里听到过——一种快乐的低吼声和尖叫声,其中共谋和放纵的意味令我不安,隐隐地伤害了我。

“我不认为会有很多多伦多人开车赶那么远的路到这儿来,”道恩姨妈说,“甚至吉布森夫妇也来不了。先生要开会,而太太没法重新安排给学生上课的时间。”

吉布森夫妇就是隔壁邻居。他们的友谊维持了下去,但变得更低调,不再包括两家人的相互拜访。

学校的一个女生对我说:“等着他们让你看最后一眼。当时我得看我奶奶最后一眼,之后就晕了过去。”

我没听说过什么最后一眼,但我猜出了是什么意思。我决定眯起眼睛,假装在看。

“但愿教堂里没那种霉味,”道恩姨妈说,“你姨父会把霉味吸进鼻窦里。”

没有霉味。没有从石头墙壁和地面渗透出来的令人沮丧的潮气。一定有人一大早起来把暖气打开了。

长椅上几乎坐满了人。

“你姨父的不少病人都来了,”道恩姨妈轻声说,“真好。镇上任何其他医生都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风琴手正在弹奏一支我非常熟悉的曲子。我在温哥华时的一个女生朋友曾经在复活节音乐会上弹过。名字叫《耶稣,吾民仰望的喜悦》。

弹风琴的女人就是家里那场夭折的小音乐会上的钢琴家。大提琴家坐在旁边唱诗班的座位上。也许他过会儿会演奏。

我们坐下来听了一会儿之后,教堂后面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我没有回头看,因为我刚刚注意到圣坛下面横放着的磨光的深色木头盒子。棺椁。也有人叫它棺材。棺椁是盖着的。除非他们在某个时刻又把它打开,否则我就不用担心看最后一眼的事。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象出了莫娜躺在里面的模样。她骨感的大鼻子向上竖着,肌肉塌陷,双眼紧闭。我强迫自己把这个形象牢牢地记在脑子里,直到感到自己变得强壮,不会因为看到这个形象而感到恶心。

道恩姨妈和我一样,没有回头看后面正在发生什么。

小小骚动的源头正沿着过道走过来,原来那是贾斯珀姨父。道恩姨妈和我在这排长椅上给他留了座位,但他没有在长椅边停下。他径直走了过去,迈着恭敬有礼但公事公办的脚步,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是女佣伯妮斯。她穿着盛装。海军蓝色套装和与之相配的帽子,帽子上插着一小簇花。她没有看我们,也没看任何人。她的脸红红的,嘴唇紧抿着。

道恩姨妈也没看任何人。现在她正忙着翻看从前面座椅背后的口袋里拿出来的赞美诗集。

贾斯珀姨父没有在棺椁边停下;他领着伯妮斯朝风琴走去。乐曲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某种因为惊讶而猛力敲键的声音。接着是持续的低音,然后是一片茫然,一阵静默,长椅上的人躁动不安,伸长脖子想看清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