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34/47页)
他们在关得紧紧的小房间里默默地喘着气:一个弑父者和一个神经错乱的人。
……
掉下泥灰的一间屋里空着,啪的一下门关上前放着一顶宽檐软礼帽,长沙发椅上吊着一件古怪外套的一翼;但是当小书房里靠背椅子叭的一响倒下时,对面索菲娅·彼得罗夫娜那间屋的房门吱扭一声打开了;接着,背上披着瀑布倾泻而下似的黑发的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从那里拖着便鞋出来了,身上缠着一块透明的流体般光滑的丝绸披巾,索菲娅·彼得罗夫娜扁平狭小的前额上,已经出现明显的皱纹。
她偷偷从门上的锁眼往里看;她倚门站着;她四处张望,终于看到的:只是两双来回倒腾的脚和两对……衬裤套带。脚步声往角落里去了,怎么也瞅不见脚,但从角落里传出轻轻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及咕咚咚清晰的喉咙声:一种不可重复的、尖细刺耳的、非人的悄悄声。脚步声又响了,就在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眼睛的紧边上,在门里边传出的把门插上的金属声。
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哭了,她跳着从门口走开,只见一条围裙和一顶包发帽——这是站在她背后的玛弗鲁什卡,她用洁白的围裙蒙住脸;接着——玛弗鲁什卡也哭了:
“这是怎么了?……亲爱的,夫人?……”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那里干什么,玛弗鲁什卡?”
……
下午两点半。
在一间孤独的书房里,一个倒在硬邦邦手掌上的秃脑袋慢慢从本色的橡木桌面上抬起来;接着——它斜过眼睛往那边望去,那边的壁炉里,燃烧后的缕缕青灰色气体正在一堆噼啪塌散下来的炽热劈柴上活跃流动,那里——鲜红如鸡冠的轻盈呛鼻的火苗——正哗哗地升腾起来,急速地穿过烟囱,同房顶上夹杂着有毒的烟黑子焦煳气味融在一起,变成窒息、侵蚀人们的黑烟,不停地弥漫开来。
一个秃脑袋慢慢抬起来——那魔鬼般暗淡的嘴巴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微笑;因为微笑,那张脸在变红;一双眼睛——一直红红的;可依旧是——一双石头般的眼睛:发青的——而且是在绿莹莹的眼窝里!它们流露出一种冷冰冰的茫然空虚的感觉;流露出的这种感觉死死凝结在那上面,同时没有脱离昏暗;面对空虚的这个世界,正弥漫着一片昏暗。
冷冰冰的、惊奇的目光,然而——是空虚的,空虚的目光:因为昏暗,使时间、太阳、光明,一下被照亮了;历史从时间一下子直跑到了这一瞬间,这时,一个倒在硬邦邦手掌上的秃脑袋慢慢从桌面上抬起来,并斜过冷冰冰茫然空虚的目光,往那边望去,那边的壁炉里,燃烧后的缕缕青灰色气体正在一堆噼啪塌散下来的炽热劈柴上活跃流动。形成封闭的一个圈。
那是怎么回事?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记起来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思想的两个瞬息之间出了什么事儿;夹住铅笔转动的手指的两个动作之间出了什么事儿;一支削尖的铅笔——是它被夹在手指里跳动。
“随便……没有什么……”
接着,削尖的铅笔在纸张上打了一连串问号。
……
神经错乱的人一边嘟嘟哝哝天知道在说些什么,同时一个劲儿往前冲;他一边嘟嘟哝哝天知道说些什么,同时继续挪动着脚步:他继续顺着气闷的小书房的对角线迈步走着。放平身体靠在墙上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则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继续留神注视着那个可怜的神经错乱者的一举一动——他毕竟仍可能变成一头凶猛的野兽。
对方的一只手或胳膊每次做出一个剧烈的动作,都使他一阵哆嗦;但那个神经错乱者不再迈步了,他停下来了,离开了性命交关的对角线;在距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两步远的地方,一只干巴巴有威胁的手掌又摇晃起来。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马上闪开——手掌触到了角落——打在了角落的墙上。
不过,失去理智的少尉(可怜更甚于残酷)已经不再迫害他了;他转过背来,用胳膊支着膝盖,弓着背,脑袋埋进肩膀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深深地思索起来。
吐出一声:
“上帝!”
然后又呻吟道:
“保佑并宽恕吧!”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小心翼翼地利用了他胡诌之间的这一刻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