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6/36页)

在这些兴高采烈的人中间,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楚卡托夫得意扬扬,不断捋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秃顶闪闪发亮,下巴修得平平整整,他灵活地转来转去,从这一堆人跑到那一堆人,向一位穿浅蓝色服装的少年开没有恶意的玩笑,用两个手指去捅一个肩膀宽厚和留小胡子的人,凑到一个体面点的人耳根说:“怎么,让大家高兴高兴,有人告诉我,好像我一辈子是在跳舞中度过的;可这无害的爱好使我在当年没有犯青年人常犯的过失:酒啦,女人啦,纸牌啦。”在这些兴高采烈的人中间,地方自治局活动家也得意扬扬,他似乎觉得无聊,老是咬自己的大胡子,笨拙地跺着脚,独自一个人无事可干,便在一对一对的人当间穿来穿去,时不时地踩着太太们拖到地面的长后襟,后来便进自己的房里去了。

舞跳完了

同通常一样,今天前来的客人们常常穿过大厅——他们宽容地退居到大厅墙边;大胆的扇子碰到他们的胸脯,带管状玻璃珠饰物的裙子抽打着他们,一对对飞转的人儿产生的热风吹拂着他们的脸颊;但他们,不出声地退到一边。

一位满脸是高低不平麻子的胖男人先穿过这大厅,他的常礼服翻领不像样地翘了出来,因此他那可观的大肚皮被常礼服紧紧绷着:此人教会出身,是位自由派保守报纸的编辑(11)。在会客室里,他把嘴贴到柳鲍菲·阿列克谢耶夫娜的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上,她四十五岁,是一位脸色浮肿、紧身胸衣上边露出个双层下巴的太太。从大厅穿过两个可以通行的房间,远远可以看到他正站在会客室里。那边远远地,枝形电灯架上的一个天蓝色的球在燃烧,保守报纸的编辑正用自己象腿般的双脚重顿顿地站在天蓝色颤抖的亮光那边,透过团团升腾的烟雾,模糊可见。

柳鲍菲·阿列克谢耶夫娜刚给他提出一个天真的问题,发胖的编辑便把这个问题发挥成意义重大的问题:

“别这么说——别——嗯!要知道,他们这么想是因为他们全都是白痴。我可以确切地证明这一点。”

“可是,我丈夫柯科……”

“这全是犹太和共济会的骗局,夫人:组织,集中……”

“他们当中还是有些上流社会的很可爱的人,而且——是我们这个阶层的人。”女主人羞怯地说。

“是啊,可我们的社会不知道谋反的力量何在。”

“那么依您看呢?”

“谋反的力量——在查尔斯顿(12)……”

“为什么在查尔斯顿?”

“因为整个谋反的头目居住在那里。”

“这个头目是谁啊?”

“未经教会承认的教皇……”编辑扯开嗓子叫嚷道。

“这怎么讲,所谓——未经教会承认的教皇?”

“是啊,您大概什么也不读。”

“啊,这一切多有意思——您讲,请讲。”

柳鲍菲·阿列克谢耶夫娜大声地啊呀着,同时请麻子编辑在靠背椅上坐下来;他边坐边说:

“是啊,是啊,先生们!”

从会客室的远处,隔两个可以通行的房间,他们可以看见颤抖的亮光怎么从大厅照进打开着的门里边。响起一阵雷鸣般震耳欲聋的声音。

“散开!……”

“鞠躬!……”

“散开(13)……”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楚卡托夫跳了一辈子舞;现在,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把自己的这一辈子都跳完了;轻松地、无害又不下流地跳完了;心灵不曾蒙受丝毫污点,他的心灵纯洁而无害,就像这太阳般发亮的秃顶和这个彩云般亮晶晶露出在络腮胡子外的刮得光光的下巴。

对他来说,全都成功了。

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的时候就开始跳舞了,跳得比大家都好;接着,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跳舞者,他经常被请到人们家里去;中学临毕业时,朋友们尽情地跳;法律系毕业时,大批的朋友中自然就有了一批有地位的保护者;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楚卡托夫在任公职时也拼命跳舞。当时,他因为跳舞挥霍了家业;挥霍了家业后,他轻率天真地拼命参加舞会;从舞会上,轻而易举地为自己找到了一位生活的旅伴柳鲍菲·阿列克谢耶夫娜,纯属偶然,这位旅伴原来有一份丰厚的陪嫁;从那个时候起,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就在自己家里跳舞了;在跳舞中有了孩子;后来,孩子从小受跳舞的教育——在跳舞中,这一切都很轻松,不动脑筋,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