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3/36页)

就这么定了。

在深入考虑法尔努阿太太、蓬帕杜尔夫人及特里康唐的同时,安琪儿·彼里又感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出了什么事儿,在那种情况下,法尔努阿太太和特里康唐都应当悄悄让位,退到一旁。但趁半睡半醒的机会,她有意不去捉住面对昨天发生的事件而悄悄让位、退到一旁的印象;她终于记起来了——总共才两个词儿:多米诺和信。她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无聊地懒洋洋地伸曲着胳膊;另外还有一个词儿,昨晚她是带着它进入梦乡的。

但另外的一个词儿,安琪儿·彼里没有记起来,这另一个词儿的声音该也是同样非常难听的:丈夫,军官,少尉。

对头两个词儿,安琪儿·彼里决定直到舞会前坚决不去想,而对第三个难听的词儿——不屑一顾。可正巧碰在这个难听的词儿上了,因为她刚从自己气闷的卧室出来一闪穿过客厅,并完全无辜地跃至丈夫的房间时,以为丈夫、军官、少尉利胡金和通常一样到单位主管军粮去了,可是——突然,使她大吃一惊,这个少尉的房间原来对她用钥匙锁着:少尉利胡金不顾任何习惯,不惜牺牲居室的舒适,不考虑常识和诚实的礼貌——就那样待在里边,闭门不出。

这时她只记得昨天不像样的情景,于是便噘着小嘴唇,啪的一下关上卧室的门(他拿钥匙锁上,她也拿钥匙锁上)。但拿钥匙锁上后,她看到一张打碎的小桌子。

“太太,您吩咐把咖啡送到房里吗?”

“不,不要……”

……

“老爷,您吩咐把咖啡给您送到房里吗?”

“不,不要……”

……

“老爷,咖啡凉了。”

沉默。

“太太,那边有人来了,太太!”

“是法尔努阿太太那里来的?”

“不,是洗衣铺的!”

沉默。

……

一个钟点有六十分钟;所有的一分钟则都由秒组成;一秒秒过去,组成分,分就沉重了;钟点则是慢慢拖着脚步走的。

沉默。

白天,皇后陛下的穿黄色护身服的骑兵奥马乌奥梅尔加乌男爵按过门铃送来一盒两磅的克拉夫特(6)巧克力。两磅一盒的巧克力收下了,但谢绝接待其人。

快到下午两点钟,国王陛下的穿蓝色护身服的骑兵阿温伯爵按过门铃送来一盒一磅的巴列(7)点心。一磅一盒的点心收下了,但谢绝接待其人。

还谢绝了一位头上戴着高高的皮帽子的御前骠骑兵,骠骑兵抖动着饰缨,拿着一束鲜柠檬色的多瓣菊花,他是在阿温之后四点多钟来的。

还有韦尔葛顿,是直接从马尔林斯基剧院的包厢赶来的。只有利潘琴科没有赶来:利潘琴科不在。

傍晚很迟了,快十一点时,法尔努阿太太的一位女佣终于端着一个很大的纸匣子出现了,她立刻就被接待了。但是在接待她时,过道里为此响起一阵嘿嘿嘿的嬉笑,卧室的门砰的一声,接着从那里好奇地伸出一个满脸泪痕的脑袋,传来一声愤怒、急促的吼叫:

“快端着。”

但就在这时,书房的门锁咔嚓一声,从书房里伸出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脑袋:张望了一眼就躲开了。这难道是少尉?

夜幕笼罩彼得堡

谁不记得那个难忘之夜前的傍晚?谁不记得那一天忧伤的消逝?

在涅瓦河上空,巨大而鲜红的太阳跑到了工厂烟囱的外边;彼得堡的建筑物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它仿佛已经开始融化,转变为轻飘飘紫色水晶般的烟雾贴边;到处是窗玻璃反射出火焰般金黄的光芒;高高的尖顶发出一道道反光。所有通常沉重的物体——凹进去的和凸出来的——都消散成熊熊燃烧的烈火状态:竖着女像柱的门庭和砖砌阳台的飞檐,都是如此。

棕红色的宫殿像鲜血染过一般(8);这古老的宫殿还是拉斯特列里设计建造的;这古老的宫殿当年建成时是一片温柔淡蓝的墙壁,中间是许多洁白的圆柱,已故的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女皇曾常常打开小窗,从那里观赏涅瓦河的远处。在亚历山大·巴甫洛维奇国王时,这古老的宫殿改漆成了浅黄色;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国王时,宫殿又改漆了一次——从那时起,它便成了棕红色的了,日落时像血染的一般。

那个难忘的傍晚,一切都好像在熊熊燃烧,宫殿也在燃烧;而不进入燃烧的其他一切,则在慢慢地暗下来。那时一串串的线条和墙壁在慢慢地暗下来。那边,在所有的火舌四溅的大蜡烛正暗成淡紫色的天空中,在珠母般闪烁的云层中痛苦地燃成红色,那轻飘飘的火焰都燃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