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8页)
“可诅咒的!可诅咒的!你利用了我的虚弱,你太令我厌恶了!放开,我要把自己的头撞在墙上!只要不和你在一起,什么都好!你是恶魔!马迪埃尔!马迪埃尔!保护我!”
猛然间,当我已意识到自己是胜利者的时候,莱娜塔的反抗突然减弱了。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可怕的痛苦喊叫,整个身子像一根折断了的茎秆一动也不动地耷拉在我身上。我猜想到她出了什么事,迅速把她放回麦秸上。我跳到一边,在瓦罐里找到一点水,倒在莱娜塔的太阳穴上。这之后她微微喘出一口气,但我,在战斗中多次看到过伤员死亡的人,已不存在怀疑了:最后的时刻来临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与我撕打时使出的力气有害地作用在她身上,或者,她脆弱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了那些落到她头上的残忍考验,但此时一切迹象都清楚地表明:死亡降临了。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庄严,她整个身体奇怪地挺直了,她用痉挛的手指怜惜地抓住一根麦秸。
我无法给她任何帮助,仍然跪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的脸。突然,她在短暂的一瞬间清醒过来。看到我,她温柔地对我笑了笑,轻轻说道:
“亲爱的鲁卜列希特!多么好啊——你和我在一起!”
在此之前她向我发出的任何诅咒都无法像她在死亡的边缘线上说出的这几个简短的字那样触动我的心灵,泪水从我的眼睛里不可遏止地夺眶而出。如同教徒们把嘴唇贴在圣物上一样,我把嘴唇贴在莱娜塔变凉的手上,大声喊道:
“莱娜塔!莱娜塔!我爱你!”
在那一时刻,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把这几个字铭刻在她的心灵中,让她正是带着它们的回声在彼岸世界中醒来;但莱娜塔好像没有听到我悲哀的呼喊,因为她低声说完自己最后的话之后,便猛地仰面倒下了,可怕地颤抖起来,好像是在与死亡作最后的搏斗。她三次在床上欠起身子,战栗着,喘息着,不知是在摆脱一个可怕的幽灵,还是在迎向一个她所渴望的人;她三次又倒下去,胸腔里发出已不像活人声音的嘶哑声。第三次倒下后,她再也没动一下。我把耳朵贴在她的胸膛上,已没有心脏的跳动声。我明白,她的灵魂从这个等待她的只是迫害和苦难的世界,转入她一直向往的精灵的、魔鬼和神灵的世界去了。
当我确信莱娜塔真的离去了,我给她合上眼睛,轻轻亲吻她那覆盖了一层冷汗的前额。尽管那一时刻我全身心地爱她,我的爱情绝不比诗人们歌颂的爱情弱,我仍做了发自内心的祈祷,祈求她的愿望得以实现,祈求她能遇到自己的马迪埃尔,并在死后得到安宁和幸福。在这之后,为了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我坐到牢房地上莱娜塔尸体的旁边。她的死不仅没有使我丧失思维能力,反而返还了在我看到她受苦受难的场面时失去的冷静。我的眼睛里的泪水干了。经过短暂的思考,我认定:为了一个已无生命的身体而使自己的生命和那么慷慨地帮助我的伯爵的荣誉遭受危险,是不明智的;我所能做的最明智的事情是——悄悄地离开。做出这个决定后,我最后一次亲吻了已死去的莱娜塔的嘴唇,然后把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又一次把目光停留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以把它的特征永远铭记下来。我拿起自己的火把,离开了这个注定不祥的地下室。
我承认,当我走在黑暗的牢房和通道里时,返回去与莱娜塔死在一起的念头几次掠过我的脑海,但我用合乎逻辑的论据使自己镇静了下来。走完整个返回的路来到夜空下,米海里正等待着我。看到我,他叫起来:
“你可出来了,鲁卜列希特先生!早就该走了!每一分钟我们都可能像老鼠在捕鼠器里一样被抓住。可姑娘在哪儿?”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看守入口的修女快步走过来,急促地又问了一遍:
“修女玛丽亚在哪儿?”
我告诉他们说:
“修女玛丽亚死了。”
我刚说完这句话,虔诚的修女就像一只发疯的猫一样窜过来,她抓住我的衣领,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完全可能把整个修道院都惊醒:
“这是你杀死了她,卑鄙的家伙!”
我用力摆脱掉这个女人,用手堵住她的嘴,说道:
“我以圣洁的基督身体发誓:修女玛丽亚不是死在我手里。但如果你再喊,我就把你真地杀死。”
说完这话我把她推开了。修女倒在地上,啜泣起来。我和米海里急忙穿过空旷的院子走向出口大门,另一个看门的修女立即默默地给我们打开了门。
我们走出修道院,米海里问道:
“这么说,我们的事情没办成?”
我回答:
“是的,没办成。但我不回营地了。告诉他,我回城堡去了,在那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