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7/8页)

“我用审判所有活人和死人的基督的名义祈求:服从吧!被判罪的、被诅咒的、被驱逐的魔鬼,我吩咐和命令你们,为了万能的、公正的上帝,所有造孽者立即走开!(7)”

但是,他还没说完,一个修女、紧接着又一个修女,又哭又笑地撞倒在地上——在一旁守候着的魔鬼控制了她们。随后许多其他修女也抵挡不住魔鬼对她们的进攻了。不幸的姑娘一个个呻吟着猛地摔倒在地上,可怕地撞在石板地上;她们喊着渎神的话,或者把大主教本人称作魔鬼的仆人,或者把修女玛丽亚尊称为天使的未婚妻。喊叫声、呻吟声、狂笑声、渎神的话、抱怨、诅咒——所有这一切与魔鬼看不见的手的神秘敲打声及其他观者的骚动交织在一起,那些人被恐惧所震慑,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夺路而逃,没有一个人能控制住,毫无疑问,充塞整个教堂的魔鬼们的力量实在太巨大了。我也感到头昏脑涨,两眼发黑,喘不上气来;我也想扑向莱娜塔,跪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腿,冲着大主教的脸喊:她是圣女。假若这种状态再持续一分钟的话,我就会这样做了。

两个人在这种狂乱中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镇静:大主教仍能——尽管是颤抖了一下的声音——重复着诅咒的话,它们淹没在一片混乱之中;莱娜塔用双手抱住自己忠实的追随者,在喊声和呻吟声中,在颂扬和诅咒中,站在大主教的正对面。她的目光向上,凝滞不动的脸仿佛是汹涌咆哮的波浪中的一座花岗石要塞。正当我忘记自己的所有打算,也准备扑到她跟前时,突然,她的目光中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我看到她的脸庞抖动了下,她的嘴唇开始只是微微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一阵痉挛使她的脸抽搐起来了。她的目光中猛然间闪现出难以言状的恐怖。在一瞬间我明白她是怎么了。只听见她用绝望的声音大叫道: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你怎么把我扔下了!”

随着话音,她在中魔发作中倒在了一群紧靠着她的修女们身上,而这些修女好像是根据一声命令,立刻也乱跑起来,抽搐着,喊叫着。此时,最后一块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也不复存在了。不管你往哪儿看,到处都是魔鬼附体的女人:有的人发狂地在教堂里跑,扭曲着脸,打着自己的胸膛,挥舞着双手,宣讲着什么;有的人在地上打滚,或者独自一个或者俩人一起,在痉挛中蜷曲着身子,互相搂抱在一起,或者像野兽一样撕咬着;还有的人坐在一个角落里,可怕地做着鬼脸,吐出舌头,翻瞪着白眼,哈哈大笑,又猛然停下来,突然仰面倒在地上,后脑壳撞在石头上;她们中的一些人在喊叫,另外一些人在大笑,第三种人在诅咒,第四种人在渎神,第五种人在唱歌,还有一些人像蛇一样吹口哨,或者像狗一样吠叫,或者像猪一样发出哼哼的声音。这是地狱,它比展现在但丁面前的地狱还要可怕。

就在这时,我看到在我与呆立着的大主教之间、仿佛突然从地板下钻出来似的多米尼加人福马法师。他用尖利的、非他所特有的威严声音大声说道:

“这些女人犯有异端邪教和与魔鬼发生肉体关系的罪孽。我以至圣的罗马教皇的名义宣布:她们将受到神圣的宗教审判所的审判。”

我听到大主教手中的权杖呼地一声掉在地上,混乱中的这几句简单的话使他感到震惊的程度甚于听到空中末日审判的号声。我没有听到对福马法师的话的回答。一个念头像闪电一般刺入我的脑袋:这是挽救莱娜塔的最后时刻,或许我还能把她从这里带出去,即使违反她的意志也罢,就像燃烧着的房子里抢救疯人一样。关于后果,关于走出严加防范的修道院的方式,我连想也没想。我向躺在地上抽搐着的、被自己的同伴们围住的莱娜塔扑去,我已碰到了我那么喜爱的、对我来说那么宝贵的身体,这时我看到福马法师正谨慎地拽住我,看到周围一些正在忙碌着的士兵——教堂里原本没有士兵,显然这是宗教审判官刚带进来的,他们的脸上保持着军人的平静神态。

福马法师对我说:

“神圣的热忱诱惑着您,鲁卜列希特法师!镇静些!这些人会很好地完成一切的。”

我看到大主教的士兵们如何冷漠地捆绑起失去知觉的莱娜塔的手,把她抬起来要送到什么地方去。我忘掉了自己,没有听到宗教审判官在说些什么,又扑向前面,想和这些人进行徒手格斗,夺下他们手中最宝贵的重负。但这时我感到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是伯爵,他对我严厉地说:

“鲁卜列希特,你失去了理智!”

他威严地、几乎是强制地把我带到一边,穿过整个教堂,来到门口。我无力地服从了他,像一个孩子服从长者那样。我们已来到清新的空气中,身后还不时传来被魔鬼附体的不幸的人们的喊叫声、呻吟声、尖叫声和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