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12页)

恶魔们就是隐身于所有这些千姿百态的形式中,而与对它们发出咒语的人进行交谈的,它们用的是念咒人的语言,一开始,这些恶魔总企图去欺骗念咒人,但后来,若是念咒人不对它们让步,它们就转而服从念咒人的心愿,温顺地去完成它们力所能及的一切,不过,它们的魔力也是相当有限的。

恶魔的特征,对它们施发咒语的操作程序,大体上就是这样的。

我在这里用四小页叙述的资料,乃是我与莱娜塔在几乎两个月期间一点一滴地搜索并整理出来的,这工作一直延续到十月底,这期间我们俩可勤奋啦,就像那些最用功而堪称榜样的学生那样。莱娜塔不识拉丁文,因而对用这种文字写成的那些书——这种书占多数——我就不得不逐字逐句地给她翻译出来,不过,她的参加丝毫不让我感到什么为难。相反,莱娜塔在许多方面使我的研究难度得以减轻,因为她善于以异乎寻常的轻松去琢磨他人的结论中潜隐的意思,或者去把书中未说完的东西给补充出来——先前我在她身上看出的、并把它视为蛇一般的洞察力的那种品质,现在我倒宁愿对它作新的解释:这女子远非头一回涉足于这些探索奥秘的科学领域,她知道并听说过魔法师呼风唤雨的操作实践中许多东西,那些东西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尚是盲区。我深信,仅仅是莱娜塔的这些回忆,再加上雅科夫·格洛克那些偶尔的暗示,使我有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期间——前前后后一共才十周——掌握一门这么复杂的科学:魔法学。

值得注意的是,参加到我的工作中之后,莱娜塔仿佛突然间整个儿地换了一个人,在那四、五周期间内,我们俩一块儿悉心钻研,她的心情一直良好,行为中再也没有她素有的那些怪异。她的那股热忱与勤奋很快就超过了我,她能整日整日在书海里度过而孜孜不倦,从灰蒙蒙的清晨到黑沉沉的黄昏而手不释卷,既忘掉教堂里弥撒与祈祷,也忘掉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好几回,我在终日攻读中都累得坚持不住了,我的大脑已拒绝再接受什么知识了,莱娜塔却不愿离开书桌,一边指责我,一边又打开了新的一卷。她是准备好了要夜以继日毫不间歇地拼一场,要挥动铁锹在那一行行铅字所构成的黑洞洞的思想之矿中不停地敲击挖掘,每当我们再一次从这些幽深的矿井中掏出来一个新的金锭,她那副高兴的表情从不见逊色,而她那双手上的劲儿在这种劳作中也从不见减弱。

话说回来,在莱娜塔的这种孜孜不倦之中也是有其自身的缘由的,因为在企及魔法的一些奥秘之后,她很快也就如同往常总有的那样,盲目而执拗地笃信不疑:借助于那些魔法的秘招,她真的会使她的亨利希伯爵对她的爱心回归。至于说到我本人,则恰恰相反,当我潜心于钻研这些探索奥秘的科学时,我渐渐地失落了自己最原初的目标,到后来已经无私地迷上了自己的工作,犹如一个真正的信仰者。我被在我眼前洞开的那些前景的宏伟壮观而深深折服——恶魔的世界是那么辽阔,在那个世界里我们人类的世界被扔进去犹如大洋中的一个小岛——我一时好像忘掉了亨利希伯爵,也忘掉了我向莱娜塔许下的誓言。与她一块儿在这书海中徜徉,在这书浪中搏击,在这些手稿、图表、算式中搜索,我觉得是这么美好,这么惬意,以致于最终在浪脊波峰上,看见我们的船就要抵达的岸边——而掌握航船方向的正是我自己——的时候,不知怎么我却无法高兴起来,因而也就并不着急驶进港湾。莱娜塔在我们掌握了这“仪式魔法”的基本要领之后,就已经迫不急待地催促我把我们的知识付诸实践,我呢,却许久地寻找借口,好让那命运攸关的日子一再往后延宕,我一再推说行动所需的那些知识尚且不够。

最终,十一月带着它那刺骨的寒风与漫长的黄昏不声不响地向我们走来,在这深秋的日子里,我心中已经没有任何异议了,我看出了必须对莱娜塔的执拗作出让步。我们从啃书本做笔记与理论思考转入实践,着手对这并非没有危险的试验作最后的准备,它最后的准备也远非轻而易举,因为还得小心翼翼地去获取那必不可少但却十分罕见的东西,还得极其仔细地置备一些必需的工具。莱娜塔在这件事上也还是那么耐心地、精神抖擞地帮我,随着每个新的一天的降临,她愈来愈有信心:她与亨利希伯爵相会面的时辰就要临近。她说这事时是那么入神,那么忘情,那么无心无肺,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事给我带来的是多么深的痛苦。在我身上呢,随着那个预定的日子愈来愈临近,渐渐地萌生出一些恶劣的预感,这些预感犹如幽灵,它们站在我心灵的角落里,冲着莱娜塔的话语,也冲着我对她的回答,而阴郁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