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8页)
这幅油画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我不清楚,究竟是由于大画家以那高超技艺,很成功地在这幅画中传达出那特别深切的情感,还是因为我观看这幅画的那天我自己正承受莫大悲哀,——但我每每一回想起这个作品,就没有一次能保持平静,我的心儿没有一回不疼得直发揪,那种苦情痛楚没有一回不直涌到我的喉头。故而,当我看到莱娜塔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中,以这样的姿势坐着——也是这样的耷拉着脑袋之后就号啕起来并且也是这么悲伤,悲伤得难以慰藉——这两具形象,一是活生生地展现在我面前的女子,一是大画家创作出来的女子,在我的心目中一个套一个地叠印起来,融合成一体,如今已不可分割地活在我的心中。那时,一旦我设想出莱娜塔再度沦落为一个孤零零、被遗弃的,端坐在那铁面无情紧紧锁闭的大门前的女子,在我的心田里立时就喷涌出一股永不枯竭的怜悯之情,于是,我便再次跪到地下,小心翼翼地把莱娜塔的手从她的脸上挪开,气喘吁吁地但仍然庄重地对她说道:
“高尚的女士,请你原谅我。的确,我的身心刚才被恶魔占据了,它使我的感觉错乱了,我以我的灵魂之得救而对您发誓,这类事再也不会重演的!请您再次接纳我吧,把我视为自己的一个忠诚的、听话的仆人,或者,就把我当作比自己年长的但殷勤的兄弟。”
莱娜塔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她那神态就在这一会儿有不少起伏,起初就像那在狩猎场上一只已身中毒箭尔后被猎人放生而重归自由天地的小野兽;过后,则犹如一个充满信赖一片天真的稚童;然后,她用她的手掌温存地蒙住我的脸,这样地回答我:
“鲁卜列希特,亲爱的鲁卜列希特!你不应当生我的气,不应当要求我提供我不能给予的东西。我已把一切都交给我那天堂里的朋友,而对于尘世间的人们我已一无所有,再也没有亲吻,再也没有激情似火的话语。我——已是一只空荡荡的竹篮,他人从这只竹篮里摘取了全部花朵与果实,但即便这是只空竹篮,你也得提拿着它,因为命运把我们俩连接在一起,我们俩的手足之情,早已载入那无所不知的圣者之书。”
我再次对她发誓,声言再也不违反她的禁令而对她进行什么侵犯。这时,莱娜塔的脸上立即洋溢着快乐而变得开朗明亮,这快乐,这开朗,已是对我自觉自愿的弃权之举所给予的足够的奖赏。发誓完毕,我便站起身来。这时,我说,我现在就告辞,我想离开,到我们所定的那另一房间里去,好让莱娜塔一人能够自由自在地休息一会儿。可是,她留住了我,说道:
“鲁卜列希特,没有你我会害怕的:它们会再度向我发起进攻而折磨我一整夜。你应当留下来与我在一起。”
这莱娜塔面无羞色,就像孩子们那样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羞之处,就那么迅速地脱掉了裙子,扔开了鞋子,几乎一丝不挂,躺到床上,钻入那蓝色的鸭绒被褥里,同时召唤我到她身边,我当时真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她。于是,我们俩再一次在同一条被褥里度过了我们相识后的第二夜,虽说是同床共枕,但我们彼此却相距甚远,仿佛不知怎么有一些长方形的铁条儿把我们俩隔离开来。当世人皆知的那种骚动战胜了我身上的意志时,我就忘掉了自己的誓言而再次强求她的温存,这个关头,莱娜塔就用那充满忧伤,失落了激情的话语来安慰我,平息我的骚动。那时,从她口中吐出的话语是那样冰冷无情,弄得我身上的热血一下子凝滞不动了,立时沉入那种意志失落的疲软状态,就在这种状态中,我脸朝下跌落到床上,犹如一具死尸。
(1)齐特拉琴:古希腊的一种弦乐器。
(2)早中餐:在十六世纪的德国,富裕人有时一日有四餐。这颇似中国南方乡村农忙季节晌午时分的“打尖”。
(3)达尔马提亚:南斯拉夫地名。
(4)菲茨:无从查考,疑为菲斯,摩洛哥地名。
(5)克里泽:旧德国辅币,先为银质而后为铜质,相当于1/60盾,流通至十九世纪。
(6)伊凡诺夫节:古代俄罗斯多神教的农业节日,即夏至。又名圣约翰节。
(7)伟大的阿尔贝特那奇妙的机器人:据说伟大的阿尔贝特用三十年的时间反复试验,用多种金属材料制造出令人惊讶的机器,这种机器能维妙维肖地模拟活人的各种动作和姿态。这个机器人后来被阿贝尔特的一个学生打碎了,那人怀疑机器中有魔鬼。
(8)詹加列阿佐·维斯康蒂(1347—1402):米兰大公。
(9)迈森地区方言:曾被视为最纯粹的德语方言之一。
(10)贝尔格:在历史上曾是一个独立的大公国,后来成为普鲁士前莱茵省的一部分。杜塞尔多夫自1511年起成为贝尔格大公国的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