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左巴万岁(第5/5页)
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愿望又使我害怕。
这是一种迹象,意味着左巴正在危险之中。我相信自己的灵魂和他的灵魂已紧密地连在一起,一个死去,另一个就会感觉到。
我迟疑了,是否真要把记忆中的左巴写出来。
一种孩子气的恐惧笼罩了我,我对自己说:“如果我这样做,也许真的会导致左巴死去。还是不要写吧!”
我反抗了两天、三天、一周。
我写其他东西,去旅行,读书,嘲笑自己用虚无缥缈之事吓唬自己。但是,我的思绪还是不可阻挡地,不安而沉重地,聚集在对左巴的回忆中。
我回到了在爱琴海小岛埃伊纳上的家中。
我坐在的阳台上,正值中午,阳光明媚,看着对面沙拉岛上光秃秃的山丘。突然,我拿起纸和笔,就在这炽热的阳台上,开始写这本左巴的墓志铭。
我写得飞快,急于再现过去的一切。我努力地回忆,一心要复原出一个活生生的左巴。
我昼夜工作,好像如果丢失了一点儿细节,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似的。
我像远古的蛮荒人那样,他们将梦中见到的先人画在洞穴石壁上,尽量画得精准,以便灵魂能辨认出并重新归来。
几周后,我完成了。
完成书稿之夜,我又坐在阳台上,望着大海。一摞手稿放在腿上。使命完成,我觉得快乐轻松,如释重负。我好像一个产妇,正抱着新生的婴儿。
太阳开始下山。苏拉,那个从村里给我送信件的小姑娘,登上阳台。她胖胖的,光着小脚丫,给我留下一封信就飞快地跑了。
一切都明白了。因为当我打开信读起来时,并没有跳起惊呼。我不感到惊奇,我早已知道。就在我抱着手稿,看夕阳西下时,这封信将到来。
我安静地读完信,没有哭。
信从塞尔维亚科皮亚村寄来,用德文写成。翻译如下:
我是本村的小学教师。我写信告诉您关于阿历克西·左巴的噩耗。他是这里一个采石场的场主,于上星期日下午六时去世。
他在临终时把我叫去,“到这边来,老师,我有一个好朋友在希腊。我死了以后,请你写信告诉他,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神志清醒并且想念他。我对我所做的一切没有遗憾。愿他身体健康,对他来说是改变他自己的时候了。”
“还有,要是神父来听我忏悔,给我做临终的法事,就叫他赶快滚蛋,叫他诅咒我!我一辈子干了很多很多的事儿,可我觉得还不够。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活一千岁。晚安!”
这是他最后的话语。他一说完就在枕头上支撑起身子,掀掉被单,要起床。他妻子柳芭和我,还有几个有力气的邻居跑过去拽住他。但他猛地把我们甩开,跳下床,走到窗前。他紧紧抓住窗框,朝远山望去,睁大眼睛,大笑起来,然后像一匹马似的嘶叫。就这样,他站在那里,手指甲抠进窗框,死去了。
他的妻子柳芭叫我向您问好,要我告诉您,死者经常对她谈到您,吩咐她在他死后把他的桑图里送给您作为纪念。
孀妇恳请您,当您有机会经过我们村子的时候,在那里过夜。当第二天早晨您走时,请把那桑图里带走。
我笑了。
(全书完)
[1]一种罗马尼亚玉米粥。
[2]恩加第纳(Engadine),瑞士游览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