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四条理论(第4/5页)

我们来到院子里。树上盛开的花朵飘香,晨光正柔媚。

扎哈里亚跑来抓住左巴的胳膊。

“卡那瓦洛兄弟,”他哆哆嗦嗦地说,“来,我们走吧。”

“那枪声是怎么一回事?杀人了吗?快说!你要不说,我就掐死你!”

修士下巴颤抖,他环顾四周,院子里没有人,房门都关着。教堂里传出阵阵乐声。

“二位跟我来。”他轻声说,“所多玛和蛾摩拉!”

我们擦着墙根走出院子,一百米开外就是坟场。跨过一些坟墓,扎哈里亚推开一座小教堂的门,我们跟着进去。

在中央处一块席子上,躺着一具裹着僧袍的尸体。靠近他的头处点燃着一支蜡烛,在脚跟处点着另一支。

我俯身去看死者。

“小修士!”我哆嗦着小声说。

死者是杜梅蒂奥斯神父那金黄头发的徒弟。在他身旁的祭台上,米哈伊大天使正展开翅膀、脚穿红鞋、手持利剑。

“米哈伊大天使!”修士喊道,“放出火和火焰,把这一切统统烧掉吧!米哈伊大天使!行动起来,举起你的剑,砍吧!你没有听到枪声吗?”

“谁把他杀啦?谁?杜梅蒂奥斯?说啊,大胡子!”

修士挣脱开左巴的手,趴在大天使脚下,一动不动许久,然后慢慢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张开嘴,仿佛在倾听。突然,他高兴地站了起来。

“我去把他们都烧掉!”他毅然决然地说,“大天使动了,我看见了。他给我下了旨意。”

他走近圣像,把他的厚嘴唇贴在大天使的剑上。

“赞美上帝,”他说,“我放心了。”

左巴又抓住修士的胳膊。

“到这边来,扎哈里亚。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然后他转向我:“给我钱,老板,我自己去签约。那里都是豺狼,而你是一只羊羔,他们会把你吃掉。让我来干吧,别担心,我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这些猪猡。中午,我们就把森林装在口袋里。来吧,老扎哈里亚。”

他们悄悄地溜回修道院去了。

我走进松树林散步。太阳已经升高了,露水在树叶上闪光,一只乌鸦在我面前飞过,栖息在一棵野梨的树枝上,摇晃尾巴,张开嘴,看着我,嘲讽似的叫了两三声。

透过松林,我看见修士们从院子里列队出来,弯着腰,肩上飘着黑巾。日课已完,他们这时去食堂吃饭。

“多遗憾,”我心想,“如此庄严崇高,却从此没了灵魂!”

我觉得疲乏,躺在了草地上。

野生蝴蝶花、迷迭香、鼠尾草散发着芬芳。饥饿的小虫嗡嗡作响,它们钻进花朵,吮吸花蜜。远处山峦闪烁,宛如在太阳炽热光线中流动的水汽般透明而宁静。

我闭上眼睛,心绪平静下来。我胸中充满一种恬淡而神秘的欢乐,仿佛环绕我周围的绿色奇迹就是天堂;仿佛所有这些清新、轻快和微醉就是上帝。上帝每时每刻都在变换面孔,能把他认出来的人是有福的!他时而是一杯清凉的水,时而是在你膝头上跳跃的孩子,或是一个柔媚的女人,或是一次简单的清晨散步。

我周围的一切逐渐成了梦幻。我感到愉快,大地和天堂合为一体。在我心目中,人生就像田野里的一朵花,中心有一大滴蜜,而我的灵魂就是一只进行采集的野蜂。

我从这至福境界中被猛然惊醒,身后传来脚步和低声交谈的声音,接着听到一声欢叫:“老板,我们走吧!”

左巴站在我跟前,小眼睛里流露出恶魔般的亮光。

“走?”我感到宽慰,“一切都办完啦?”

“都办完了。”左巴边说边拍拍上衣口袋,“森林在我这里了。愿它给我们带来运气!这里是被劳拉花掉的七千块钱。”

他从内衣兜里掏出一沓钱。

“拿着吧,”他说,“我还债,在你面前我不觉得害臊了。这里边还有布布利娜的长统丝袜、手提包、香水和小阳伞,还有鹦鹉的花生,还有我给你带的土耳其果仁糖!”

“我把这些都送给你,左巴,”我说,“你快给被你冒犯的圣母点一支像你个头那么高的大蜡烛吧!”

左巴转过身去,扎哈里亚神父穿着发绿的肮脏袍子和鞋跟穿破的靴子走来,他牵着两头公骡子.

左巴向他亮了亮那一沓钞票。

“我们分,约瑟夫神父。”他说,“你去买一百公斤鳕鱼,把它们吃掉,老家伙,你吃到撑破肚皮,一直吃到呕吐,你就解脱了!过来,张开手!”

修士一把抓过油腻腻的钞票,揣在怀里。

“我去买煤油。”他说。

左巴放低声音,对着扎哈里亚的耳朵叮嘱说:“你得等到夜里干。等所有的人睡了,风刮起来的时候,你往四个墙角上洒,把破布、抹布、烂绳,反正你找到什么就往上浇煤油,然后点上火,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