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48/70页)
然而,她错了。这回,梅塞甚至没有在梅的名字前面加上“亲爱的”一词。
梅:
我知道我曾说过我不会再给你写信了。但是,既然现在安妮正处于毁灭的边缘,我希望她的遭遇能让你停下疯狂的举动。请你告诉她,她可以退出那个实验。我敢向你们俩保证,那个实验不会有好结果的。梅,我们无权知道一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人类的大脑或许恰恰应该在已知与未知之间保持精妙的平衡?我们的灵魂恰恰需要夜晚的神秘和白昼的明晰?你和你的同事们正在创造一个永远处于白昼的世界,我认为,那个世界将把我们所有人活活炙烤死。我们将不再有时间反省、睡觉和冷静地思考。你们这些圆环公司的人有没有想过,我们凡人只能容纳有限的信息?瞧瞧我们自己。我们很渺小,我们的大脑也很小,只有甜瓜那么大。你们难道想把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装进我们的脑袋里吗?这是行不通的。
信息一则又一则地出现在梅的手环屏幕上。
你为什么要花时间读这封信呢?
我已经厌倦这封信了。
你这是在助长那个大脚野人的气焰。别长他人志气!
梅的心脏跳得很快,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读下去,可是她克制不住。
当你和那些“数码法西斯分子”参加你们所谓的点子会议时,我恰好在我父母家里。我的父母坚持要观看你们的会议直播,他们为你感到特别自豪,我却认为那场会议实在是骇人听闻。尽管如此,我还是庆幸我观看了那场直播(正如我庆幸我观看了电影《意志的胜利》67一样)。我一直计划采取行动,而这场直播更是让我觉得刻不容缓了。
我要把家搬到北方,搬到我能找到的最隐秘、最无奇的森林中。我知道你们已经在亚马逊雨林、南极洲、撒哈拉大沙漠等地安装了摄像头,也必将在北方的森林中安装摄像头。但是,至少我抢在你们之前行动了。当你们的摄像头渗透进我所居住的森林时,我就会继续向北迁移。
梅,我不得不承认你和你的同事们赢了。我和你们之间的斗争差不多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明白了这一点。但在那场点子推介会之前,我曾经心怀一丝希望,以为疯狂的仅仅是和圆环公司有关的人——几千名经过洗脑的圆环公司员工,以及数百万把圆环公司当做金牛犊68崇拜的人。当时的我仍然相信终究会有人挺身而出,与你们相抗衡;我仍然希望我们的下一代会认为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荒唐可笑的、压迫人权的和彻底失控的。
梅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屏幕,上面显示人们已经在网络上组建了四个“讨厌梅塞俱乐部”。有人自告奋勇地说要删除梅塞的银行账户。只等你吩咐。那则信息如此写道。
然而现在,我明白了即使有人能够打败你们,即使圆环公司明天就会终结,很可能会出现另一个更加糟糕的东西来取代你们。世界上除了你们,还有一千名所谓的“智者”,他们不仅相信保有隐私是有罪的,而且拥有更加激进的想法。每当我认为情况已经糟糕透顶、不会更糟的时候,我都会看见某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在宣扬他/她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令圆环公司看起来更像是美国公民自由的乌托邦69。我还意识到,没有什么能吓倒你们这些人(现在我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像你们这样的人);再多的监视也不会让你们产生丝毫的不安,更不会激起你们的反抗。
梅,监测你自己的各项数据是回事——我是说,你佩戴上自己的手环,这没什么不妥。我可以接受你们追踪自己的行动,记录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为了某种利益(无论那是什么)而收集关于你们自己的各项数据。但是,对你们而言,这还不够,对吗?你们不仅想要自己的数据,还想获得我的。你们觉得缺少了我的数据,你们就不完整。梅,我告诉你,这是病态的。
所以,我必须离开。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从你们的世界里消失了,而且,我希望其他人也加入我的行列。事实上,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加入我的行列。我们将生活在地下,生活在沙漠中,生活在森林里。我们会像难民或者隐士抑或这两者不幸的却必需的结合体那样生活,因为这就是我们本来的面目。
我想,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二次大分裂,从此以后,将出现两种人类,他们相互分离但又相互平行地生活着。他们中的一类人将生活在你们正致力建造的、充满监视的穹顶之下,而另一类人则将生活(或者说,努力生活)在这种监视之外。说实话,我对全人类的未来感到恐惧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