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3/111页)

随着电梯的上升,当日的特色活动展现在电梯的每一块墙壁上,图像和文字从一块板移动到另一块板上。每一则通告都辅以视频、照片、动画和音乐。中午十二点将会有电影《失衡生活》的放映,下午一点有自我按摩示范,下午三点有核心肌群训练。六点半,一位梅没有听说过的、头发灰白但挺年轻的国会议员将在市政厅举行会议。在电梯门上的画面中,他正在别处的一个讲台上发表演说,身后旗帜飘扬,他卷起了衬衫袖子,双手握拳,显得认真又坚决。

电梯的门打开了,把那位国会议员分成了两半。

“我们到了。”雷娜塔说着走出电梯,踏上了一条用钢格栅制成的狭窄人行平台。梅低头向下看去,感到胃部一紧。她能够一直看到四楼之下的底楼地面。

梅故作轻松地说:“我猜你们不会带恐高的人来这儿。”

雷娜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严肃而关切地看着梅:“当然不。但是你的档案上说——”

“不,不,”梅说,“我很好。”

“说真的,我们可以把你安排在更低的楼层,如果你——”

“不,不用,真的。这样就很好。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

雷娜塔的不安显而易见:“好吧。一旦有什么不妥尽管告诉我。”

“我会的。”

“你会吗?因为安妮希望我确保万无一失。”

“我会的,我保证。”梅说着对雷娜塔笑了笑。雷娜塔这才安了心,继续向前走去。

狭窄的人行平台直通主楼面,这层楼很宽敞,墙上开有窗户,一条长长的走廊将它一分为二。两侧的办公室正面的玻璃墙从天花板连到地面,办公室里的人员从外面看得一清二楚。每个人都精心地将自己的办公空间装饰得分外雅致——有一间办公室中装满了航海用具,这些用具大多悬挂在裸露的横梁上,看上去像是空降的;而另一间办公室中则排列着盆景植物。她们路过了一间小厨房,其中的橱柜和隔板全用玻璃制成,餐具则是有磁性的,紧密而整齐地吸附在冰箱上,一盏巨大的、人工吹制的枝形吊灯向外伸展着它的灯臂,上面橙色、桃红色和粉色的五彩灯泡发出明亮的光,照亮了厨房内的一切。

“好了,你到了。”

她们在一间灰色的小隔间门口停了下来,小隔间的轮廓用一种类似混合纤维的材料勾勒出来。梅的心颤抖了一下,因为这隔间与她过去十八个月里工作的那间隔间几乎一模一样。这也是她在圆环公司见到的第一个无需再三思考的、与过去有丝毫相似的东西。勾勒小隔间墙壁的材料——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粗麻布。

梅知道雷娜塔正看着她,也知道自己正不自主地流露出类似恐惧的神色。微笑,她想。快微笑。

“这里还好吧?”雷娜塔说,目光直直地射向梅的整张脸。

梅动了动嘴角,努力摆出一丝满意的表情:“好极了。这儿看上去很不错。”

这可不是她所期待的。

“那就好。我马上就走,让你自己熟悉一下这里的工作环境,德妮斯和乔赛亚很快就会过来带你适应这里,帮你安顿下来。”

见梅又一次挤出了一个微笑,蕾娜塔便转身离开了。梅坐了下来,发现椅背几乎要坏了,椅子也无法移动,因为它脚下的轮子似乎全部卡住了。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却是非常老旧的机型,在这栋大楼的其他任何地方她都没见过的那种。梅既困惑又沮丧,心情一下子跌回谷底,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几年。

到底还会不会有人为公共事业公司工作呢?梅又是怎么到那里工作的?她是如何忍受在那里的一切的?当人们问起她曾经的工作时,她宁愿撒谎说自己那几年无业赋闲。如果她曾经工作的地点不在自己的家乡,情况是不是会好一些?

整整六年多来,梅一直憎恶着自己的家乡,埋怨父母把家搬到了那里,也迫使她不得不忍受那里的局限与匮乏——娱乐消遣、餐馆饭店、开明的头脑,总之那里什么都缺。但最近,当梅回想起朗菲尔德时,她开始感到些许亲切。朗菲尔德是位于弗雷斯诺市和特朗奎利蒂市之间的一座小镇;1866年,一位讲求实际的农夫在此建立了行政小镇并为它命了名。一百五十年后,小镇人口达到了顶峰,将近两千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二十英里外的弗雷斯诺市工作。朗菲尔德的生活成本很低,梅的朋友们的父母都是保安、教师或者喜欢打猎的卡车司机们。梅的高中毕业班总共有八十一名学生,只有十二人进了四年制大学深造,而她就是其中之一。她也是唯一一个到科罗拉多州以东求学的人。她为了上大学离开家那么远,又借了那么多外债,结果毕业后还是回到家乡在当地的公共事业公司工作,这让她和父母都备受打击,尽管父母表面上说她做得对,毕竟她抓住了一个稳定的工作机会,并且开始逐步偿还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