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页)

那帮人停下来商量了一会儿,然后一人推着努里走进一条走廊,打开一扇门,把努里扔进一个房间里。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至少高十度,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汗臭。努里被按到感觉像是板凳的一块硬板上。他的腿被扣上了镣铐,几乎动弹不得。

脑袋靠在墙上,墙面似乎要凉快些。门“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人了,因为已听不到任何声响,也闻不到任何体味。他试图静下心来思考,可一想到自己的经历,头皮就阵阵发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努里觉得嗓子冒火,嘴唇也干裂难忍;口渴极了,可同时又很想上厕所。

要是我尿裤子了,那帮人会怎么对我?安娜……面如死灰……她打电话给爸爸了吗?爸爸会来吗?会知道我在哪儿吗?

终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来人不止一个。门开了。

“努里·萨梅迪?”问话人的声音很尖细。虽然不是十分确定,但努里觉得这个声音很陌生。

他抬起头来:“谁在问话?”

然后他听到那人慢慢走近,紧接着自己就被扇了一巴掌。努里缩回脑袋,脸颊火辣辣地疼。

“只准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那人命令道。“听到没有?”

努里点点头。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是,先生。”

一人清了清嗓子,说:“努里·萨梅迪,有证据表明你背叛了革命和伊斯兰教。”

努里刚想大叫“我没有”,可他想起了被打的剧痛,于是拼命摇摇头。

“那么你是不承认啰?”

努里点点头。

一人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努里摔向一边,脑袋开始抽搐;他勉强撑起身子,又感到一阵恶心。

“有证据表明你参与了伊朗人民‘圣战’组织。”

努里忍着痛,站了起来。人民“圣战”组织是一个左派团体——这是在指控努里是伊共。

“我不是杜德党。我在地铁工程工作,我不是——”

“闭嘴!”一人用波斯语吼道。“你只需要回答问题。”

“我们的情报机构可不这么认为,”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有证据。”

“你们搞错了。”努里绷紧身子,做好再次挨打的准备——可那一拳迟迟没来,他反而紧张得浑身湿透了;汗水流过面庞,被蒙住的双眼感到一阵刺痛。他眨了眨眼。

“你认罪的话,就不会再受苦了。可如果你还是这么顽固,够你受的。”

努里无可奈何;他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也许应该认罪,可认什么罪呢?

“你在魔鬼撒旦的国度待过。那是与伊斯兰教公开作对的国家。不仅如此,你还娶了个撒旦老婆。”

看来他们知道安娜。难道他们一直在监视自己吗?

那个嗓音尖细的人再次发话道:“你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和你的家人都表明了。”一听他们提到自己的家人,努里胃里就一阵痉挛:爸爸妈妈不会也被抓了吧?

“你背弃了自己的祖国。”那人继续说。“你和异教徒、叛国者勾结。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你不是叛国者,不把你送上绞刑架?”

努里飞速地思考着。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留过学?他在美国的时候伊朗还不是伊斯兰共和国。当时还是沙阿的天下。还有那些反对沙阿的游行。

游行。

努里心中的疑团渐渐解开。就是那天在芝加哥戴利广场的游行,他和安娜还有马苏德等人都参加的那次游行。开始他在头上套了个纸袋,虽然人们提醒过要一直戴着,可他后来还是摘掉了。萨瓦克很可能拍了照。但他那时觉得无关紧要。

现在他明白了。萨瓦克这个组织已被解散,该组织的头目不是被关起来就是已经死了。可如果革命卫队的人中有原萨瓦克的人呢?万一他们当时拍了照或找到了那些照片,现在拿出来为自己的新身份邀功呢?

虽然努里觉得这么想很奇怪,但还是对这个解释很满意。想到这儿,他顿时来了勇气。“我不是叛徒,也不是异教徒。我为伊朗而战,我反对沙阿。”

“我们很清楚你的情况。我们一直盯着你呢。你知道背叛革命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努里僵住了。突然腹部又挨了一拳。他弯下腰,感觉呼吸困难;再也憋不住了,尿了一裤子。不过疼痛已令他无暇顾及这些了。他们到底了解我多少?又是谁告诉他们这些的?有人指控我了吗?他挣扎着坐起来,想起哈桑曾经对他的警告。难道是哈桑!努里知道哈桑变了,可他到底变了多少呢?

努里就这样被单独关押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也不辨晨昏;依旧被蒙着眼,被绳子捆着腹部。他浑身疼痛,忽冷忽热,整张脸——眼睛鼻子嘴巴——又烫又肿。努里心想,没人会来救我,我呀,很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了!可他此时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超脱——恐惧太过强烈,所以不会持久。大概罪犯们都有过这种感觉。他很想知道安娜此刻在做什么,父母在哪儿,家人们会不会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