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页)

她带着孩子们学完了序言。学生们问了“天道”和“不可剥夺”是什么意思。她也尽了最大努力去回答;但她已经发现,教英语不只是教单词、字母和发音,也包括政治、社会和文化。为了让学生们独立思考,她尽力过滤掉自己的个人看法,但她知道学生们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她的影响;于是,她不禁对自己从前的老师产生了新的敬意。

忽然,安娜的一名学生跑进教室,是迪娜!安娜认为她是班上最聪明最好学的学生之一。她今天没来上课,直到现在才出现。“军队投降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革命成功了!”

 

拉蕾终于拿到了驾照。第二天下午,她坐在奔驰车里等着安娜下课。她们约好要去集市上购物。努里的父母根本不想让她们出门,更别提独自行动了。但拉蕾一直我行我素,她不顾父母的担忧,还向安娜保证一切都没问题。

拉蕾开着车穿梭在德黑兰的街道上。车流像蜗牛般缓缓前行,最终停了下来。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警察、交通执勤者或是军队。十分钟后,拉蕾气愤地捶着方向盘说:“荒唐。”

“也许我们应该回家。”安娜说。“或许应该让你的司机开车带我们去。你听说了军队的事吧?巴赫蒂亚尔应该躲起来了,部分地区已经陷入了反政府派的手中。”

拉蕾不耐烦地挥挥手:“恐怕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个混乱秩序。那个司机?他上周就辞职了!”

安娜惊讶地向后靠去:“为什么?”

“他说他要参加革命。”拉蕾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不用挣钱了吗?”

“谁管他!”

安娜抿了抿嘴。大约一周前,霍梅尼指名迈赫迪·巴扎尔甘担任临时政府总理。军队的投降协定基本同意了这一决策,但大部分职能部门仍处于瘫痪状态。一些地区组织起权力机构,称为“革命委员会”,开始接手街道治安和燃油分配之类的任务。

拉蕾继续说:“每个人都认为霍梅尼能帮他们实现自己的愿望。等着吧,他们的希望肯定会落空。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见见新老板,和旧老板一样’?”

安娜摇摇头。

“说的是谁?就是他。”拉蕾冷冷地说。

黄昏时分,她俩才到达集市。外面寒冷刺骨,迎面射来的车灯十分晃眼。集市看上去比记忆中更脏更乱,似乎已经有好一阵子没人清理了。拉蕾领着安娜,穿过一排排摊位。摊贩们冷冷地盯着她俩。曾经的喧闹消失了,活泼的音乐和商人们热情的招呼声也没有了。甚至连空气也不那么好闻了,好像那些香料和食物都腐烂了一般。

拉蕾停在一处铺子前,这儿好像有些眼熟,但此刻十分简陋,除了一个几乎光秃秃的柜台,再没有任何装点。地上堆着一叠纸和塑料袋。一个老人缩在柜台后,他里面穿着白衬衫,外面套一件彩色菱形图样的破旧毛线背心。老人戴着头巾,脸上的胡茬说明他正在蓄胡子。她俩走近时,他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报纸,头都没抬,似乎并不期待顾客。安娜这才想起这是卖酒的,拉蕾几个月前还在这里买过酒。

拉蕾走到那人面前。虽然那人不愿看她,但安娜仍能看出他正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们。“我要一瓶威士忌。”拉蕾用波斯语说。

安娜吓了一跳。她知道拉蕾喝红酒,偶尔也喝啤酒,可威士忌是烈性酒呀!也许是她在舞厅学会的。安娜不喜欢鸡尾酒和马丁尼酒,以及那些名字稀奇古怪的饮品。那种味道过于成熟,让她想起加里·格兰特的一部电影。影片中,他和凯瑟琳·赫本1优雅地举起鸡尾酒杯,轻轻在嘴唇上一点。对于单纯而笨拙的安娜来说,这可是个高难度动作。

拉蕾重复了一遍她的要求。这一回那个男人抬起头来。“我这儿没有你要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拉蕾的脸红了,声音尖锐起来。她转向安娜,用英语说道:“只要他想卖,就会一卡车一卡车地卖。我见过他那么干。”

“不卖酒了。再也不卖了。”那人耸耸肩。

“为什么?”拉蕾换回波斯语。“你上周还卖酒给我男朋友呢。”

“你难道不读《古兰经》吗?喝酒和赌博都是撒旦干的事。”虽然他用波斯语回答,但安娜还是大致听懂了。他回头看了看,说:“买酒可是重罪,是堕落的根源之一。”

拉蕾的瞪着眼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伊斯兰教法禁止贩卖酒水。”

拉蕾抱起胳膊:“不过是阿亚图拉回来了而已,这不代表伊朗就要实行伊斯兰教法。”

那人神秘地笑了:“等着吧,很快了。这是天意。”

拉蕾指着地上的一堆袋子说:“我想要苏格兰威士忌;我知道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