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页)

她暗自思忖。冬日的午后寒冷而沉闷,眼看就要下雪了,天色也渐渐变暗,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事可做。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学生会的休息室。这是一栋毫无特色的建筑,砖砌的墙,地板上铺着油毡,周围摆放着一些塑料家具。“努里·萨梅迪。”安娜搅动着茶匙念叨着。

他拿起茶杯,似乎对安娜说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满意。“安娜·施罗德。萨梅迪和施罗德。瞧,咱俩的姓名还都押了头韵6,这可是个暗示哟。”

安娜满心欢喜。她从来没遇到过像努里这样的男孩。美国男孩不是装腔作势地抽着烟,就是成天混迹于歌舞厅。“伊朗人都像你这样浪漫吗?”

“除非他们是波斯人。”

“对对对!抱歉。”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浪漫、诗意、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

“我们波斯人对生活很悲观:花儿凋零,蝴蝶在飞舞中死去等等,都会哀悼——我们在苦难与殉道中沉醉。”

“为什么?”

“这种风气是从穆罕穆德的外孙侯赛因·伊本·阿里开始的。他对什叶派穆斯林的重要性就如同摩西对犹太教一样。可他上了断头台。你会学到的。”

安娜拿着茶匙轻敲着杯子。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问道:“你……你是个虔诚的教徒吗?”

他摇摇头说:“我只是名义上的穆斯林。我反对一切正统观念,不管它们的根源是什么。”

安娜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是个基督徒,可并不信教。

“关于宿命论……”他继续说道:“也与波斯曾多次被占领有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波斯文化之所以留存了下来,是因为那些占领者被我们同化了,而并非我们被他们同化。可我们还是很担忧。”

“另一只鞋理论7。”安娜说。

“什么?”

安娜作了解释。她自己就一直在等待,确切地说是等待另一只鞋也掉下来,等待尘埃落定。

“正是如此。”

“可伊朗现在不是发展得不错了嘛?”

“哦,这只是沙阿8的一意孤行。”他脸上掠过一片阴影。

这没能逃过安娜的眼睛。“你不这么认为?”

“沙阿的改革的确让这个国家飞速发展。有些人认为发展得太快了。但国王很专制。一旦你对某件事有异议,萨瓦克9就会找上门来,很多人因此就消失了。所以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是个恐怖的政权。”他抿了抿嘴,继续说:“美国对此无动于衷,他们一如既往地支持这位独裁者。”

安娜顿了顿,说:“我是美国人,生于斯长于斯,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什么都要支持美国政府。”她与努里谈起了她是怎样和其他二十个学生占领了校长办公室去抗议战争的;他们所有人都很自负,充满正义感,这事就发生在不久前。

努里眼睛一亮,脸上的阴影消失了:“你这么想我很开心;因为凭借土木工程的学位,我也可以帮助伊朗重建民主。不过先要把基础设施建好,比如水、电、公路、桥梁等等,这些会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让人们找到社会归属感,享有基本的权利。就像摩萨台所做的那样。”

“穆萨台10?”

“他是伊朗唯一的民选首相,他将伊朗石油业国有化,以便让更多老百姓受益,而不是少数权贵。可你们的中情局和那帮英国佬知道后不乐意了。他们指控他是杜德党11人,于是策动了政变,推翻了他,扶持沙阿重新上台”。他叹了口气说:“唉,民主的火焰就这样被扑灭了。”

这一番批判正气凛然,声情并茂;不过,安娜还是反驳了一句:“不是我的中情局。”然后她对努里讲述了自己阅读黑格尔、马克思以及马尔库塞12著作的经历。她说自己之所以想来芝加哥,部分原因就是想见见索尔·阿林斯基13。可最近几年,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热心于社会活动,而是转向分析研究了;还说心情好的时候,她称自己为时代记录者,不过她没有说心情不好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没用的石板那种惶惶不安之感。

努里完全被安娜的话吸引了,他专注的双眸熠熠发光,好似眼里藏着燃烧的蜡烛。他压低声音说:“我也读过马克思;不过他的著作在伊朗被禁了。”

安娜朝前倾了倾身子,说:“努里,和我说说,为什么要学工程学?你如此博学,口才也很好,为什么不去从政?或者去当老师呢?”

他叹了一声道:“父母希望我成为莫哈德斯。”

“莫哈德斯?”

“这是对工程师的尊称。就像医生这个词在英文里也有博士的意思一样。他们非要我干这个。而且我数学很好,也喜欢动手。”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安娜觉得既然能到国外读书,他家应该很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