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可

星期一的早晨弥撒只有七个人参加,我是其中之一。今天我休假,主祭人不是我,是华尔特神父,还有一个名叫保罗·欧贺雷的副主祭。我参加了上帝祷告会,而这正是薛缺乏的时刻,大家一起前来赞美主。人们可以通过自身的精神旅程找到他,但那会是一趟寂寞的旅程。前来教堂聚会的感觉仿佛带着法律效力。那就像家中的每个人都知道你的缺点,也依然十分乐意邀请你回家。

在华尔特神父结束弥撒,向会众说再见好久后,我依然坐在长椅上。我朝祈祷人的烛台漫步而去,凝视晃动不已的火舌。“我还以为,因为今天判决的影响,大概不会见到你。”华尔特神父一边说,一边走向我。

“是啊,”我说,“也许,这正是我需要来一趟的理由。”

华尔特神父迟疑片刻:“你知道,迈可,你没有欺骗任何人。”

我觉得脖子背后毛发直竖:“没有吗?”

“有信仰危机,并没有什么好尴尬的。”华尔特神父说,“这正是我们身为人类的原因。”

我点点头,无法回应。我并没有信仰危机,只是我再也不确定,华尔特神父的信念是否比薛来得正确。

华尔特神父靠近我,点燃一根蜡烛,喃喃祷告:“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吗?永远有坏人横行霸道,然而奇妙的是,光明每次都会胜过黑暗。我们可以在黑暗中点燃蜡烛,却永远无法将黑暗添进光明里。”我们看着往上升高,企图吸取氧气并慢慢稳定的火焰,“我猜,我们可以选择身在黑暗中,或点燃一根蜡烛。对我来说,基督正是那一根蜡烛。”

我面对他:“但不一定只有蜡烛,对吧?还有手电筒、荧光灯管以及营火。”

“基督说,其他人奉他的名来行使奇迹。”华尔特神父同意,“我从来没说过,不可能有千百万光点的存在。我只是认为,耶稣是那个擦火柴的人。”他无力地微笑,“我不明白,迈可,每当你想到上帝曾经现身,为什么如此惊讶。他什么时候不存在过?”

华尔特神父开始走回教堂侧廊,我跟在旁边:“接下来几星期,中午有时间吗?”他问。

“没有,”我咧嘴笑,“我得准备葬礼。”这是一则教士之间的笑话。你无法事先排定行程,因为计划很可能因为教友的生死大事而必须更动。

除了这一次,当我这么说时,方才明白,这并不是一则笑话。再过几天,我将主持薛的葬礼。

华尔特神父与我四目交会:“迈可,祝你今天好运。我会替你祝祷。”

突然,我想起那两个连接起来,创造出“宗教”这个词的拉丁文单词:“re”和“ligere”。我一直以为,它们翻译过来是“再联结”的意思,直到我在神学院学到,正确的翻译是“约束”。

不过现在,我看不出两者之间的差异。

刚进入圣凯瑟琳教堂时,我被赋予一项安置心脏的任务。那是圣人尚·玛莉·巴布提斯特·维阿内的心脏——一位死于一八五九年的七十三岁法国教士。四十五年后,当他的遗体出土时,心脏竟完全没有腐烂。在美国,我们的教堂被选为膜拜这颗心脏的地点。美国东部地带的数千名天主教徒,都相当企盼能亲眼目睹这颗心脏。

我记得那时候压力很大,自己为了能更亲近上帝而转向神职,也纳闷自己为何总是设置各种阻碍。我看着天主教卷宗,在小教堂内归档,中断了弥撒与忏悔的行程。然而,就在大门关起,群众离去之后,我目不转睛地瞪着那玻璃盒内的器官。对我而言,真正的奇迹在于整个事件的过程,这古老的遗物漂洋过海来到这里被人们崇拜。时机是一切的关键。毕竟,如果没有挖掘出圣人遗体,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心脏的事,也不可能告诉他人。奇迹,只有在某人的见证下,并向他人传述之后,才算奇迹。

玛吉和薛坐在我前方,她的背挺得跟扑克牌一样直,一头狂野浓密的头发乖乖地束在脖子下方。薛则是一脸压抑又烦燥的模样。我看着大腿,上面摆了一只玛吉刚刚给我的马尼拉纸信封,那是周末过世的路希尔斯·杜弗里斯留下的艺术作品。里面有一张字条:

琼拒绝心脏。还没告诉薛。

我大胆假设我们赢了这桩案子。但我们该如何通知薛,我们依然无法实现他心中所盼呢?

“全体起立。”一位美国法警大喊。

玛吉转过来瞥我一眼,露出紧张的微笑。海格法官一入内,整个法庭肃然起立。

法庭安静至极,当法官开口说话时,我甚至可以听得到录音设备的轻微电子爆裂声。“这是新罕布什尔州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案件。”海格说,“恐怕也是联邦法庭系统中独一无二的案件。宗教用地和收容人员法,的确保障了像布尔能先生这样受限于某机关的人员的个人宗教自由,但这并不代表此人能轻易宣称,他的信念能建立真正的宗教。假设一位死刑犯宣称,根据他的宗教教义,他必须活到高寿才能死去,那该怎么办?然而,当受刑人的宗教权益和州政府强制机关的利益摆在一起衡量时,本法庭关注的,要比金钱损失或其他囚犯的安全来得完备且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