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的孩子挑选埋葬时要穿的衣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谋杀案过后,葬礼执行长要我好好想想。他提议挑选一件能够代表一个漂亮小女孩的衣服,比如一件美丽的小洋装,最好是露背的。他要我带一张她的照片来,这样他能按照她脸颊自然的肤色、肤质以及发型来为她上妆。

我想对他说,伊丽莎白讨厌洋装。她宁可穿一件没有纽扣的裤子,因为扣子绑手绑脚,要不就是去年的万圣节服装,或是她圣诞节收到的医生服。几天前我发现,她正为一条发育过度、仿佛新生儿的黄瓜“开刀”。我想告诉他,伊丽莎白根本没有发型,因为头发没办法长得够长,更别说绑辫子或是烫卷发。而且,之所以不想让他帮她化妆,是因为我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夜晚:准备进城度过一个高雅的夜晚前,和女儿共处在闻起来有粉扑味的浴室,让她试涂眼影、睫毛膏和口红。

葬礼执行长告诉我,如果能准备一张桌子,摆上对伊丽莎白具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则会更好。放上小动物玩偶、全家度假的照片或巧克力豆饼干,播放她喜欢的音乐。让学校的同学留言给她,最后用小丝绸包好,放进棺材。

我想告诉他,他告诉我的这些关于如何营造一场有意义的葬礼的行为,反而只会让它变得毫无意义吗?伊丽莎白本来就该得到一场烟火表演、一个天使诗班,甚至值得世界为她倒转。

最后,我帮伊丽莎白穿上一件芭蕾舞裙。每次我们去杂货店买菜时,她都想穿这件衣服,只是每次出发前,我都会叫她换掉。我第一次让葬礼执行长替她化妆。我给了她一只玩具狗、她的继父,以及我大部分的心。

那不是一场开棺的葬礼,但是在我们前往墓地前,执行长打开棺盖,准备作最后的调整。一瞬间,我推开了他。“让我来。”我说。

寇克穿着制服,就像每一位执勤身亡的警察一样。他看起来跟过去没什么两样,除了绕着手指的那圈白痕,就是之前戴戒指的地方。现在,我把它穿上链子,戴在了脖子上。

伊丽莎白看起来如同天使般美好,头发用合适的缎带绑起来。她的手臂环抱着继父的腰。

我走近棺材,用手触摸女儿的脸颊,开始不停地发颤。我依然期待脸颊会是温热的,而不是这种虚假的冰冷。我把她头发上的缎带扯掉,轻轻抬起她的头,再把头发朝脸颊两侧拨开。我把左边的袖子往下拉四分之一英寸,这样,才能和右边的袖子对称。

我希望你喜欢,葬礼执行长说。

这一点都不像伊丽莎白,一点也不像,因为她看起来太完美了。我女儿应该是乱糟糟的,衣服没穿好,两边袜子不一样,追青蛙把双手搞得脏兮兮,手腕上戴着自己用珠子串成的手镯。

然而,一旦不该发生的事发生在这世界上时,你会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和内心所想的截然相反。所以,我只是点点头,看着他密封这世上我最爱的两个人。

如今,我发现自己又处在十一年前的相同处境里,站在我女儿房间中央,挑选她的衣服。我在上衣、裙子、衬衣,柔软如法兰绒的牛仔裤,以及一件还残留着上次穿时留下的苹果园香味的服装中,细细挑选。我选了一对闪亮的黑色护胫和一件印着圣诞铃铛的长袖T恤,这是克莱尔在“慵懒星期天”里的穿着。当外面下雪,除了阅读星期天的报纸,将脸颊贴在因火炉而温热的墙壁小寐以外,就无所事事的星期天。我挑了一套内衣。正前方印着“星期六”几个字,但我在抽屉里找不到印有其他日子的内衣。就在寻找时,我发现一张用红色丝质大手帕包起来的照片。那是一个小巧的椭圆银色相框,刚开始,我以为是克莱尔的婴儿照,后来才发现,那是伊丽莎白。

这张相片过去的存放地点,是已无人弹奏、积了一堆灰尘的钢琴上方。之所以没有注意到照片不见的事实,是因为,我已经重新学会如何活下去。

那正是为什么我把衣服收好,全部放进购物袋,准备带去医院。我真心地希望,这套衣服不是用来埋葬我女儿,而是用来带她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