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7(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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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慢慢地开车回家,现在结束了,她觉得自己像一台突然故障的机器。她的神经放松了,整个人疲惫不已,却又很喜欢这种不寻常的感觉。炎热的六月傍晚雷声隆隆,远方某处传来羊叫声,那忧郁的声音似乎与她此时略微沮丧的心境交融在一起了。

一股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沮丧感,犹如一件柔软的灰色斗篷将她整个人覆盖住,她并不想甩掉这件斗篷,反而想把自己包得更紧。

回到莫顿之后,她把车停在湖边,坐着透过树林凝视粼粼波光。她坐了好久,却不知道为什么,除非是想要回忆。但她发现就连安琪拉穿什么样的洋装,她都不能确定——只记得是一种柔软布料,所以很轻易便扯破了,至于其他的记忆都很模糊,尽管她真的很想记得那件洋装。

西边传来一阵微弱的雷鸣,云层已堆积成一种不祥的紫色。几只打不定主意的燕子在隆隆雷声中,歇斯底里地飞低窜高。她的沮丧感不再那么淡,而是与时俱增,转变成了哀伤。她的身、心、灵都感到哀伤——身体提不起劲来,整个人都哀伤。这时候有人在马厩那头吹口哨,她猜想是老威廉斯,因为口哨吹不成调。缺了牙之后,他的口哨声仿佛带着愠怒;是的,她确定是威廉斯没错。有匹马发出轻声嘶鸣,还有一个桶子空隆隆撞上另一个——这天傍晚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们在喂马喝水。替安娜拉车的年轻马匹会因为口渴不耐,踢踩干草。

接着一扇门砰的一声。应该是小母牛围牧草地的栅门,那片草地上满布着黄色毛茛。有个主要农场的工人正在巡视,要在日落前把所有栅门都关好。不知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掉在引擎盖上,她一抬头目光正好与一只松鼠对个正着,只见它撑着两只小小的前脚,整个身体往前倾,怒目以对;它把核果掉在引擎盖上了。她下车拾起松鼠的晚餐,丢到它等候着的树下。它快如闪电般跑下来又跑回树上,稳稳跨坐之后大啖起核果来。

傍晚的日常活动在四周进行着,喂马喝水、照料牲畜——愉快而平静的活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宁谧祥和的夜晚。忽然间,史蒂芬渴望能分享这一切,这股强烈的需求蓦地在心中迸现,而这急切的渴望却似乎也是她身体提不起劲的原因之一,不由得令她心痛。

她把车开回马厩停放,然后绕行进屋,打开书房的门入内,父亲不在,让她感到异常孤单。她坐到父亲遗留下的扶手椅上,把头靠在父亲的头曾靠过的地方,手放在扶手上,她知道父亲的手也曾放在这里无数次。她闭上眼睛,试着想象他的脸,他那张和蔼、有时显得焦虑的脸;然而慢慢出现的画面随即消失了,因为死者通常得向生者让位。史蒂芬坐在父亲的旧椅子上,萦绕在脑海里的是安琪拉·寇斯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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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拉在面向香草花园那间镶着壁板的小客厅里,一面打呵欠一面凝视窗外,然后一下子不知想到什么大笑出声,一下子又忽然皱起眉头生气地对东尼说话。

她忘不了史蒂芬,这让她又烦躁又觉得有趣。史蒂芬那么高大,竟然会张口结舌、会害怕——真是个奇怪又不失魅力的人。就某种程度来说,她算得上俊俏(有她自己的味道),不,应该说是相当俊俏。她有双漂亮的眼睛和一头美丽秀发,身体像运动员一样灵活,窄臀宽肩,剑术应该非常高明。安琪拉迫不及待想看她击剑,非得想办法安排一下不可。

安崔姆夫人传达暗示了一些事情,但真正说出来的却少之又少。不过既然已经认识史蒂芬·戈登,便不需要她的暗示了。因为她无所事事、心有不满又无聊,当然也不是个会为道德苦恼的人,因此必定会放任自己毫无节制地满脑子想着那个女孩,也会对她越来越好奇。东尼伸了个懒腰低哼一声,安琪拉便亲亲它,然后坐下来写了一封短信。“后天请务必前来用午餐,也向我提供一些关于花园的建议。”信如此开头,接着随口聊上几句花园的事,结尾写道:“东尼说拜托你一定要来,史蒂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