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2页)

早晨的太阳照着巷内的一侧,一眼就可以看到巷底。这里并不全是有格子门的小房,白天看,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大库房,有防盗装置的板壁,壁上露出松树枝条,撒着石灰的厕所清扫口和并排陈放的垃圾箱也出现在眼前,猫儿在边上徘徊。巷内通行者居然很多,极其狭窄的阴沟板上,过路人互相侧转身交会行走,学三弦的琴声伴随着话声传来,还听得见洗涤东西的水声。一个卷起红色衣服下摆的小个子女人正在用扫帚清扫阴沟板,还有人挺认真地一根一根擦着格子门上的木档。长吉不光害怕那么多的人,而且,在进巷子的地方开始反省自己该怎么办。他想悄悄地从松叶屋前走过,透过格子门的缝隙偷偷看一看阿丝的身影,然而四周过于明亮了。要不就这样站在巷口,等待阿丝有什么事外出的机会,可是,长吉又感到附近店家的人似乎都在对自己张望似的,真是无法在此站五分钟。长吉打算另想办法,便朝着对面的小街方向走去,一个卖粟饼的老爷子正咔啦啦弄响吸引附近孩子们的杵棍从那儿走来。

长吉沿着滨町的小街慢慢朝大川端方向走去。他开始有些领悟到:无论如何等待机会,大白天总是不方便的。可是,现在再去学校也已经晚了,不去的话,解决去哪儿、如何打发从现在到下午三点这半天时光的问题又迫在眉睫。母亲阿丰对学校的时间安排了如指掌,长吉早一小时或晚一小时回家,她马上就会问个不停。当然,长吉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敷衍过去,但是他又十分讨厌撒谎后良心上感到的痛苦。正巧在他走过的河边,游泳场的小屋被拆除了,柳树荫下有人在垂钓。四五个过路人呆呆地站在一旁观看。长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装出观看钓鱼的模样站在一旁,不过,他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终于背靠柳树根部蹲了下来。

打刚才起,天空大部放晴,尽管不时有风吹过,但潮湿又火辣辣灼人肌肤的秋阳,炫目地照耀着眼前的大河河面,所以,从道路一侧那长长的围墙里伸展出的茂密树枝的浓绿树荫使人感到格外凉快。卖甜酒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在树荫下卸下了红漆箱子。由于日光强烈,一眼望去,成排的瓦屋顶显得污秽不堪,被风吹来的云彩聚成云块,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高度比猛烈地喷吐着煤烟的工厂烟囱还低得多。后面一家专卖钓鱼工具的小店里传来了十一声钟响,长吉数着数着,开始为自己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感到惊异,同时,他也放了心,如此泡下去,消磨掉三点之前的时间并不困难。长吉看到有一个垂钓者开始吃饭团,也跟着打开了饭盒,不过,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东张西望地将四周扫视了一遍,生怕有人看到。幸好已近正午,一眼望去,河岸上已经无人往来,他以最快速度把饭菜全都吞咽下去。垂钓者个个像木头人一样缄默着,卖甜酒的老头在打盹,午后的河边越来越静,连狗都不上这儿来。长吉想想真是好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为情,这样胆小怕事呢?

在两国桥和新大桥之间转了一圈之后,长吉决定该朝浅草方向往回走了。一种“万一”的念头牵着他再次绕到葭町巷口处去看了看,人已不像上午那么多,这首先使他定下心来。然后,他战战兢兢地走到松叶屋前,从外面看进去,屋里很暗,连人的说话声和三弦琴声也听不见。然而,在没有遭到他人指责的情况下从自己恋人居住的屋门口走过这一事实却使长吉感到十分满足,仿佛自己毅然进行了一次破天荒的冒险一样,在此之前长时间步行的疲惫和痛苦最终没使他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