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入口处的大门关上了,不过另一个出入口还亮着灯,里面传来了女招待们吵闹的笑声。

“嗳,这儿该有个叫笹村的先生吧。我叫常滨,请去通报一下。”

“是,这就去。”

在女招待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园子忐忑不安,一个劲地回头张望,幸好,在旅馆里并未看到校长的影子,园子松了口气,在女招待的带领下,打开了里客厅的纸隔门。

“园子,来得好哇!”

笹村正要去迎接园子,在从里面开门,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喜悦,边说边拉起她的手让坐。

“嗳,真是对不起呀,你一定久等了吧!”

“不,我在约定的地点等到八点多,心想,你一定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了,在九点之前回来的。”

“哟,等到九点!”园子的声音悲咽了。隔了一会儿,她才以平静的声调详细地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

“呀,那么,我来的事夫人完全知道……”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一下子彻底改变了笹村的脸色。

园子静静地点着头。“笹村,当时我真不知道有多么难受。你究竟为什么讨厌去黑渊家呢?”

“不,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委……”笹村再次艰难地喘了口气,“那是……因为我想尽量为我们俩的关系保密,那位夫人嫉妒心特别重,万一让她察觉到我们的事,肯定不会有好处,所以我害怕去她家。”

“我说,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明天你一定得上她家去一次。”

“是啊,说得对……没有不去的理由,没法子,那就去吧!”笹村总算这么说了一句,不过,看上去他心中还在犹豫,所以园子又叮咛了几次,几乎到了啰唆的地步。

时间在这样的交谈中毫不留情地逝去了。女招待突然拉开纸隔门,探进头来问:“对不起,您今夜住宿吗?”

“不住,我回去。”园子吃惊地从腰带里拉出表来一看,“不好!已经十二点啦!”

不知什么时候,女招待已经照旧闭上了纸隔门,不知走到哪儿去了。笹村望着园子那慌慌张张做动身准备的样子,以惊讶的声调问:

“园子,你真的打算回去吗?”

“是啊,不回去的话,你……”她有点心惊肉跳地望了望他的脸。

“你说回去,可已经这样晚了,还是在这儿住一夜吧。嗳,园子,明天早晨天不亮回去,谁也不会察觉,不好吗?两人交交心,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今天晚上请你一定听我的。”

园子无言以对,只是弯下刚直起的膝盖,垂着头。

夜,真是静得可怕,刚才还听得见的各个房间里的三弦音和笑声也完全消失了,来自远处海上的低沉的浪涛声在寂静中越来越响,远处街上传来了狗吠声。

“园子,真的,你不能回去了。”

他轻轻地抓住了园子的袖子,然而,园子怎么也鼓不起过夜的勇气,她像刚才一样一言不发。于是,他又开腔了:

“为什么不能住呢?因为我们彼此已经表明了真实的心迹,所以,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一起过夜绝不是什么可耻和可怕的事……我说园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

“说为什么,你呀,万一让别人知道了,那才无可挽回呢!再说,我任教的学校校长也住在这家旅馆里,所以,说什么我也得回去。”

“真遗憾,一定不行吗?”

“是的,我也恋恋不舍,可是……”园子的声音动了感情,她转过脸去,灯火照着她颈项处的皮肤,显得格外白皙。西式发型两鬓的散发飘垂在脸颊上,恰到好处地平添了可爱的风姿,不仅如此,她身上那件薄薄的单衣,从腰部到膝盖紧紧地裹着发育得十分美丽的肉体,那体态恰似出自名匠之手的一尊盖着薄纱的雕像。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美丽的姿容,也许很不情愿放她回去吧。笹村再一次依依不舍地相劝。

然而,园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她静静地站起身来,说:“你呀,一定生我的气了吧。”

“哪里,我决不会说什么气话。不过,园子,我觉得你对恋情很冷淡,心太硬啦。”

“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绝不是怀着冷淡的心情说要回去的。在尚未结婚之前,我们的恋爱完全是秘密的,我总觉得自己会对良心进行谴责的,实在不敢做那样胆大妄为的事,请你原谅我。”她的话声几乎带着哭腔。

“什么?你说会对良心进行谴责!园子,那么你只要回去了,心灵就会得到满足……你是说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去啰?”

“怎么?”园子的手扶在纸隔门上又站住了。

他趁此机会又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到了深夜只是和恋人相视而坐而坚决不过夜,这种做法又有多大的价值呢?这种只能称之为一时的节欲行为难道能够成为证明你意志强弱的什么荣誉吗?不,这能为自己带来多少得意呢!好,就算在这种场合下压抑感情完全是来自良心正确判断后的结果,可它能够永远使你心安,永远给你满足吗?“园子,你能够高高兴兴地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