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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的弹看到久置无人的院落和房屋不禁感慨,虽说定期委派了专业人士打理庭院里的树木花草,可没人居住的房屋还是给人荒芜破败的感觉。走进屋里后,弹首先把所有的防雨套窗[35]和玻璃门窗打开。草坪上的草长得老高,杂草丛生,树木茂盛、郁郁葱葱的,让人感觉植物有一种爆发式迅猛生长的能力。

打开窗户,拧开燃气和水管的阀门后,弹换上带来的运动服,开始大扫除。打开吸尘器后,弹计划着吸完尘后打理院子,除完草后晒被褥,最后是采购。从今天五月一日开始连续五天弹将住在山庄,其他人明天会陆续到来。弹发出的邀请是黄金周有时间的人尽可以来山庄聚会。可他无法估计实际上会有多少人来、有多少人住。前些日子联系说要来的只有树里。屋里和屋外的院落一样,都是两个月请人打扫一次的,可每个房间都是大团大团的灰尘。这儿比东京凉快多了,下车时甚至感到寒浸浸的。可这会儿抱着吸尘器上二楼时,弹的T恤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背上。

弹边除着草边想,买回山庄后只来过一次。是因为害怕什么吧?可害怕什么呢?这座山庄所有的不仅仅是夏日聚会的回忆,这里还是弹一家三口过去常来的地方。父母是以“再没什么机会去那里”为由卖掉了山庄,弹却认为是因为这里后来变成了一个让他们忌讳的、不堪回首的地方,以至于想卖掉它。而自己是怕打开这些尘封往事才不敢来的吧。

而事实上今天真的来了以后,并没有觉出山庄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威力。勾起了一些往事回忆不假,可也没有满脑子充斥着往日情怀而不可自持。拔完杂草,弹简单地打扫完庭院,晾完被褥后,冲了个澡。热水、凉水出水都正常。

接着弹开车去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买了烤肉用的木炭和今明两天的食物、酒品。回到山庄后,他坐在客厅外侧走廊的木地板上喝着啤酒。夕阳西斜,茂密的树丛像被撒上了一层金粉,熠熠生辉。“哦嘿嘿—”周围突然响起了一声高亢的鸟鸣,引得弹回想起附近庙宇中饲养的那只孔雀来,它叫什么来着?竹下?菅原?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弹笑了。

这时弹看见大门边有人影晃动,拎着个红色的波士顿包。心里一紧,一瞬间错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那会儿大人们总是这样出现的,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孩子。“呀,小弹!”“呀喔—弹!今年也请多多关照哦!”“弹,又长大啦!”那时候大人们看见弹的反应真是各式各样。

树里站在了喝着啤酒的弹面前,她开玩笑地喊了一句:“呀喔—弹!”

看着面前微笑的树里,弹觉得她也是在向自己身后的那座山庄打招呼。

弹和树里面对面坐着,餐桌上摆着树里做的晚饭。在东京见面时弹倒没觉得什么,这会儿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顾着喝葡萄酒,喝完了又斟上。树里把弹买来的材料熟练地做成了汤和沙拉,还烤了牛排配上土豆和胡萝卜。

“来之前还以为会更伤感呢,怀念感动到哭之类的。”不知树里是否也和弹一样有些羞涩,她环顾着屋子说道。

“家具全都不一样了。父母卖房子时都处理了,我后来只买了最低限度的必需品。”弹说。他之前唯一一次回这里就是收新家具的时候。

“你不觉得开始一件事情很美妙吗?”树里突然说道。弹往树里那杯几乎还没怎么动的酒杯里又倒了点酒,然后等树里说下去。“开始某件事,也就是创造一个从没存在过的世界,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如果我们的父母不想要孩子、决定不生孩子,我们就不会坐在这里哦。”

野谷光太郎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就是那个“萝卜泥的命运”问题。

“还有,要是你父母没有邀请大家到这里聚会,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想到了、决定了,然后现实就一点点发生变化了。这样多好啊!”

“可是,开始的不全都是好事哦。也有些人是想做坏事,决定复仇什么的。就说我们吧,能够聚到一起是不是能归到好事这类呢,我想各人有不同的想法吧。”弹接着说。他觉得树里做的茄汁浓汤有种陌生人家的风味。

“你知道吗弹,有些事开始了,带来的不是结果,而是世界。没有哪个世界里全是好事,或全是坏事的,你不觉得吗?”

“我怎么觉得越说越有哲学味道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树里喝了口葡萄酒,摇摇头说:“没遇到什么。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这时门铃响了。弹吓得浑身僵硬地看了树里一眼,然后才离开餐桌,打开了大门,站在门口的是抱着熟睡孩子的纪子,身旁放着一个行李箱和一辆折叠好的婴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