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2页)

他看到,在昏暗的院子里,在灯笼火把之间,一些极为高大自豪的士兵拔出了刺刀。在白雪的映衬之下,士兵们像一支黑色队列,一动不动,像一排铁钉钉在那里。士兵们显得非常漂亮,像一排石雕。这时,号声响起,嘹亮的号声在生动明亮的空中飘摇,直插入人们的心底。

“一个接一个,你们都会离开,”昏暗之中,罗维纳嘟囔着,“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今年……”

院子里,号声依然嘹亮,那是人和金属发出的嘹亮的声音,激励着人们的英雄激情。号声停了,在大夫的办公室里也留下一片难以描述的气氛。现在,周围一片寂静,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远处传来脚踩冰冷的雪地的声响。上校亲自来看望哨兵,三声响亮悦耳的号声划破静谧的天穹。

“你们当中还有谁?”大夫仍在抱怨,“安古斯蒂纳中尉,就剩他了。还有那个莫雷尔,我敢打赌,再过一年,他也要回城治疗。我敢打赌,最后他也会声称病得不轻……”

“莫雷尔?”德罗戈再也不能不回答,以表示他在听对方说话,“莫雷尔病了?”他这样问,因为没有听清对方最后那几个词。

“噢,不是这样,”大夫说,“我只是说,比方说是这样。”

尽管窗子关着,依然可以听到上校的清晰的脚步声。黄昏时刻,一排整齐的刺刀闪着银色的寒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号声的回声,这是前一次号声的回声,可能是从错综复杂的围墙之间返回的。

大夫不再说话。他站起来说:“好了,这是证明。现在我去让司令签字。”他把那张纸折起来,装进一个纸袋,然后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和一顶皮帽。“中尉,您是不是也来?”他问道,“您在看什么?”

上岗的哨兵们放下举着的武器,分头向城堡的各个岗位走去。雪地上,他们的步伐发出沉闷的响声,高处传来军乐声。然后,说来好像不大可能似的,已经被夜色包裹的围墙似乎慢慢向天穹升起,围墙的最远处被一团团的雪团覆盖着,那里开始升起苍鹰一样的白云,白云升向星空,在星空中慢慢飘动。

德罗戈想起他的城市,那是一幅模模糊糊的图像,雨中喧闹的街道,石膏雕像,潮湿的营房,凄凉的钟声,难看疲惫的面庞,漫长的下午,满是灰尘的天花板。

可是,这里却是山间的黑夜,城堡上空飞奔的阴云像是神秘莫测的预兆。德罗戈似乎感到,北方,围墙外模模糊糊的北方,自己的好运就要从那里奔来。

“大夫,大夫,”德罗戈几乎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病。”

“我知道您没有病。”大夫回答,“您以为如何?”

“我的身体很好。”德罗戈再次说,几乎辨认不出这竟然是自己的声音,“我的身体很好,我想留下。”

“留在城堡?您再也不想走了?出了什么事?”

“我也说不上来。”乔瓦尼说,“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啊!”罗维纳叫了一声,来到他身边,“如果您不是开玩笑的话,我确实感到高兴。”

“不,我不是开玩笑。”德罗戈说。他感到,这声赞扬变成了一种古怪的怜悯,很快又感到,好运似乎即将来临。 “大夫,把那张纸扔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