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6/6页)

斯特瑞塞唯恐漏掉一个字,他察觉自己都听得有些出神了。“我衷心希望是这样,”片刻,他又大胆地问,“难道没有什么是取决于她的么?”

“噢,自然,一切都取决于她。可是她对这件事完全满意,她有绝对的自由选择权。说到他 —— 我们的年轻朋友 —— 他真是样样都好。我简直崇拜他。”

斯特瑞塞不想弄错。“你是说你未来的女婿?”

“未来的,假如我们把这件事促成的话。”

“那么,”斯特瑞塞用社交的口吻说,“我衷心希望你能成功。”他觉得没有别的什么好说,尽管她的这一番交心在他身上产生了十分奇特的效果。他隐约地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好像他自己也被牵扯进了一桩深沉却又不十分明白的事情中。他并非不知道有时水会很深,但这般的深度他却的确没有料到。他有一种沉重的、荒唐的感觉,仿佛他要对现在从水底浮到水面上来的东西负责。这里面有种古老的、冷冰冰的东西,这就是他会称之为真正货色的东西。简单地说,女主人向他透露的消息对他是一个明显的震动,虽然他说不出为什么,而他的压迫感则是一个他觉得必须立即设法摆脱的沉重负担。要让他勉强觉得可以采取任何别的行动方式,这里面都还缺少很多环节。为了查德,他准备忍受内心的折磨,他甚至准备为德·维奥内夫人而那样做,可是他还不准备为了那小女孩而受折磨。所以,现在他既然说完了一句得体的话,就想告辞。可是她又用另一个问题拖住了他。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显得很糟糕?”

“糟糕?为什么?”甚至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在心里把它叫作迄今为止自己最大的不诚实。

“我们的方式和你们的是这样不同。”

“我?”为什么不连这个也抵赖呢?“我没有任何方式。”

“那么,你必须接受我的,特别是因为它们非常出色。它们是建立在古老的智慧之上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还会看见、听见更多,而且,相信我,你都会喜欢的。不要担心,你会满意的。”她就这样向他谈论她内心深处的世界里 —— 因为归根结底事情涉及那个世界 —— 哪些他必须“接受”。她就这样可以以一种十分不寻常的方式说话,好像在这类事情上他是不是满意很重要似的。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而且它使得整个事情具有了更重要的意义。在旅店里,当着萨拉和韦马希的面,他感到自己像是在她的船上。那么,现在他又在哪里?这个问题徘徊不去,直到她的另一个问题代替了它:“你是不是认为他 —— 既然他这么爱她 —— 会做出轻率或者狠心的事情来?”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认为。“你是指你们的那个年轻人?”

“我指你们的那个,我指的是纽瑟姆先生。”这话犹如一束亮光一闪,使他在一瞬间看得更真切。当她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这闪光还触到了深处。“感谢上帝,他对她有着最真诚、最温柔的情意。”

这的确是更加深入了。“噢,我敢肯定是那样的。”

“你谈到信任他,”她又说,“现在你看到了我是如何信任他的。”

他迟疑片刻 —— 是这样的。“噢 —— 我明白了。”他觉得他的确是明白了。

“他无论如何不会伤害她的,也不会 —— 假如她果真结婚的话 —— 做出任何可能妨害她的幸福的事来。而且,他也决不会伤害我 —— 至少他不会有意那样做。”

有了他这时对事情的领会,她的表情便告诉了他比她话中更多的东西。或许那里面多了些什么,或许他现在看得更分明,反正,她的全部故事 —— 至少,他那时所认为是全部故事的那些 —— 从那里向他伸出手来。还有她所说的查德采取的主动,产生了一种意义,就是它像一道光线、一条通道,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又一次想带着这些印象离开,而这一次终于容易一些,因为一个仆人听见大厅里有声音,便走了过来。当他打开门不带表情地等着的时候,斯特瑞塞把他感受到的一切都总结在一句话里:“你知道,我不认为查德会告诉我任何东西。”

“哦,也许他暂时不会。”

“我也暂时不会同他谈起的。”

“你照你认为最好的方式办。你必须自己决定。”

她终于向他伸出手来。他握住她的手:“有多少东西必须由我自己决定?”

“一切。”德·维奥内夫人说道。她这句话,还有她脸上优美的、半藏半露的、抑制的激情,便是他带走的主要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