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5页)

可是,萨拉故作高深,观察和领悟能力却又平常,她什么也不会注意到。那样,他们在多大程度上会携起手来呢?斯特瑞塞明白这是自己操之过急,并且把它归结到自己的紧张上,他们不可能在一刻钟里面什么都看到、都谈到。还有,他一定是把查德的表现看得太重要了。然而,尽管如此,当他和吉姆·波科克一起在马车里坐了五分钟,而后者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 就是说,什么斯特瑞塞希望听到的都没有说,尽管别的他说了许多 —— 的时候,他猛然惊醒,他们要不是太愚蠢,就是有意装聋作哑。前者的可能性更大,这就是故作高深的不足之处。是的,他们会做出聪明的样子。他们会最大限度地利用他们所看见的,但他们却会视而不见。他们不会看到的,他们根本不会明白。如果他们竟然愚蠢到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么他们来又有什么用?或者,莫非是他自己处在虚幻夸张的感觉的影响下么?莫非在查德的变化和改进这个问题上,是他自己产生了幻觉,远离了事实么?难道他是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一个专为迎合他的口味生成的世界,难道他感觉到的不安 —— 特别是现在面对吉姆的沉默的时候 —— 只不过是虚幻受到真实威胁时发出的警报?难道波科克们此行的使命,就是要将这真实提供给他?难道他们来就是要让那建立在观察 —— 即是说,他的观察 —— 上面的世界土崩瓦解,还给查德一个他在脚踏实地的人们面前的真实面目?一句话,难道他们此行是要用他们的清醒来证明斯特瑞塞的谵妄和可笑么?

他想了一想这种可能性,但只一刻便将它忘记了。如果它存在的话,那么,同他一样谵妄可笑的还有玛丽亚·戈斯特利、小彼尔汉姆、德·维奥内夫人、小让娜,当然还有兰伯特·斯特瑞塞本人,而且,尤其是还有查德·纽瑟姆。那样的话,难道不应当说,与其加入清醒的萨拉和吉姆一群,还不如加入谵妄可笑的这一群,才会更加接近现实么?事实上,吉姆还不应当计算在内,这点他很快就决定了。吉姆并不在乎,吉姆来既不是为查德,也不是为他。这些严肃的问题吉姆都让萨拉去决定,事实上吉姆几乎一切都让萨拉去决定,他自己好尽量利用这娱乐的好时机。他不能和萨拉比,这倒不是因为他在性格和意志方面欠缺,而是因为她和他同属于一个更加充分发展的类型,更加熟谙世事。吉姆坦率而且平静地对坐在身旁的斯特瑞塞承认,他觉得他自己的这一类远远落在他妻子那一类后面,比他妹妹就可能落后得更远。他很清楚,她们的类型受到尊重和赞扬,而一个乌勒特的知名实业家所能企求的,社交也罢,实业也罢,顶多便是凑凑热闹而已。

他给我们的朋友的印象是为后者标明他所走过的路的又一个记号。这是个奇特的印象,这尤其因为它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形成了。斯特瑞塞觉得他在二十分钟里就得到了这个印象。他觉得,至少可以说它只在很小的程度上算得上是那实业家在乌勒特度过的岁月的结果。波科克是自然地、自愿地置身局外,虽然不完全是自觉地如此。这和他的自然和好情绪不相干,和他是乌勒特的知名实业家也不相干。命运注定他是个百分之百的平常人,有关他的一切对他来说很清楚都是如此。他好像是在说,对任何乌勒特的知名实业家来说,局外人的位置本来就是平常又平常的事。对此他并没有说得更多,而斯特瑞塞那方面,就吉姆而言,也不想问得更多。不过,斯特瑞塞的想象又习惯地开动起来,他问自己,这个现象是不是和结婚有关?假如十年前他结了婚,他自己在这方面的情形会不会也和波科克一样?假如他几个月以后结婚,他的情形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他会不会感觉对纽瑟姆太太来说,他是局外人,就如吉姆隐约地知觉他对吉姆夫人是局外人那样?

在这一方面,他还是比较安心的,他毕竟和波科克不一样,他更有力地强调了自己的存在,也更加受尊敬。但尽管如此,此时此刻他更清楚地看到大洋那一边的社会,萨拉、玛米,当然还有更显赫的纽瑟姆太太都是其中的成员 —— 那社会从本质上说是个女人的社会,可怜的吉姆并不被包括在其中。至于他本人,兰伯特·斯特瑞塞,暂时多少还算是其中的一员,这对一个男人已经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了。他总是被一个怪念头缠绕着,即如果他结婚,这婚姻的代价就将是他在那社会里的位置。但不管他怎么胡思乱想,眼前的吉姆并没有被排除在外的感受。眼下他正对这次新鲜的旅行应接不暇呢。他是个胖胖的小个子,总是一副滑稽的样子,泛黄的皮肤,几乎没有什么特征,要不是他总是喜欢穿浅灰色的衣服,戴白色的帽子,总是叼着一支巨大的雪茄,总喜欢讲个小故事,他根本就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他让人觉得他总在为别人付出,尽管他并没有显出可怜的模样。也许造成这印象的主要原因,恰好是他不属于哪一类。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而不是用自己的疲劳或消瘦在为别人付出。当然,还用他的小幽默,他对情境和人际关系有良好的感觉,因为这些都是他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