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6页)

军医不喜欢这句话,无论如何他不愿意听到事实真相。是啊,他对妻子就和岳父对女儿一样了如指掌!可是他爱她,无可救药地爱她!在奥洛莫乌茨有个地方官赫尔达尔,在格拉茨有个地方法官莱德勒,都曾和自己的妻子有过暧昧的关系,不过他们都不是他的军官伙伴,这得感谢上帝,也得感谢他的妻子。他要是能离开军队就好了!他的生活总是危机四伏,他有好几次打算向岳父建议……现在他又想这么做了。

“我知道,”他说,“伊娃的处境有危险,一直这样,好几年了。她很轻浮,令人惋惜,但她毕竟没有出格,”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没有出格!”他说这句话时强压住了多年来的困扰。他宁愿排除自己的困扰,而选择相信自己妻子的忠诚。“绝对没有!”他非常自信地大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伊娃是个正派的女子!”

“是这么回事!”岳父证实道。

军医继续说道:“可是我俩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了。你知道的,我对现在的职业不太满意。如果我离开军队,我会在哪儿呢?也许我会在社会上谋得一个很体面的差事,伊娃的虚荣心也会得到满足,因为她爱慕虚荣,真可惜!”

“这继承了我的基因!” 克诺夫马赫颇为得意地说。

“她不满意,”军医接下去说,岳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她不满意,想找一些乐子。我不能生她的气。”

“你应该亲自陪她!”岳父打断他的话说。

“我——”德曼特大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默默地盯着酒杯。

“嗯,喝一杯吧!” 克诺夫马赫鼓励道。他站起身,取了一个杯子,斟满了酒。他的睡衣又敞开了,可以看见他那毛茸茸的胸脯和隆起的大肚子,肚皮和他的脸颊一样红润。他把酒杯凑近女婿的唇边,马克斯·德曼特终于喝了一口酒。

“还有些其他原因,逼得我不得不放弃这里的差使。我刚入伍时,两只眼睛的视力都很好,现在一年比一年糟糕。如果不戴眼镜,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早该打报告离开军队。”

“是吗?”克诺夫马赫问。

“靠什么……”

“靠什么生活呢?”岳父跷着二郎腿,他突然冷得直打哆嗦,赶忙把睡衣裹好,两只手紧紧抓住脖子旁边的衣领。

“是的,”他说,“你认为我还要管你们的生活吗?你们结了婚,我给你们的补助费——我还记得——每月有三百克朗。不过,我懂的,我懂的!伊娃需要很多钱,她以后还会需要很多钱。你也要花钱,我的孩子!”他变得善解人意,“是的,我亲爱的、亲爱的马克斯!现在光景不比从前了!”

马克斯沉默不语。克诺夫马赫觉得已经占了上风,于是又把睡衣敞开了一些。又喝了一杯,但他的头脑依然清醒。他清楚他的酒量,这些笨蛋!他这个女婿比另一个女婿(也就是伊丽莎白的丈夫)毕竟要好些,两个女儿每个月要花他六百克朗。这个数字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万一军医日后成了瞎子——他端详了一会儿那副闪光的镜片——也应该能看好他的妻子!这对于眼睛近视的人来说也不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现在几点了?”他问道,语气很亲切,很和善。

“马上七点!”大夫说。

“我进去取衣服了!”岳父利索地站起身,点点头,踱着稳重而缓慢的步伐走了出去。

军医坐着没有动。他深谙墓地上的孤独,也饱尝了家里的孤独,这异乎寻常、充满敌意的孤独充斥着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那神情好像这不是他第一次喝酒似的。得把事情处理好,他思忖着。

他决定和妻子好好谈谈。他走进了过道。

“我太太在哪里?”

“在起居室!”勤务兵说。

敲门吗?大夫迟疑着。不,他心硬如铁。他按下门把手,把门打开了。妻子正在穿衣镜前,只穿了一条蓝色的短裤,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粉扑。“啊呀!”她叫了起来,赶忙把一只手放到胸脯上。军医在门口停下来。

“是你?”妻子问道。这是一句询问,听上去却像是一声呵斥。

“是我!”军医用坚定的声音回答道。他觉得仿佛是另一个人在说话。此刻,他戴着眼镜,但却像是对着雾霭说话。

“你父亲,”他开口道,“告诉我,特罗塔少尉下午来过!”

她转过身子,穿着蓝色的短裤,把拿在手上的粉扑当作武器似的对着丈夫说:“你的朋友,特罗塔是来过这里!爸爸来了,你见过他了?”

“刚才见过!”军医说。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认输了。

两个人沉默不语。

“你为什么不敲门?”过了一会儿,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