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威胁(第6/18页)

诗人本亚明·佩尔茨把他俩称作“仙王奥布朗和仙后提泰妮娅”。这样称呼好像把法西斯的独裁统治比作了充满血腥的恐怖版本的《仲夏夜之梦》。

“仙王仙后,你们这阴间的君主,请带领我们翩翩起舞吧!”诗人这样奋笔疾书,“你们用微笑和奇妙的眼神使我们着了魔。啊,我们多么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你们呀!让你们带我们进入地狱最底层的深渊去,进入充满魔力的洞穴,洞壁流淌着鲜血。战士们在相互残杀,情人们在相互拥抱。在这里爱情、死亡和鲜血等被狂乱地融为一体……”这是新德国舞场上最高雅的窃窃私语。诗人本亚明·佩尔茨写诗就采用了这种恰当的语调和风格。过去,他曾一度与世隔绝,不谙世事,但现在他变得健谈和善于交际。他使自己迅速地适应并融入到了这些社会名流阶层,这一切得益于他用全新的视角去关注和评判社会深层次的问题,特别是其“魔洞”之说,以及歌舞升平所掩盖的腐败、堕落的社会这一现实。他任诗歌学院副院长,正院长穆克目前在国外干着传教士的勾当。在“亨德里克宫”里,本亚明是个颇受欢迎的客人。他和米勒·安德烈埃先生、伊里希博士以及皮埃尔·拉律都是格鲁内瓦尔德别墅的座上客。

绅士们见到雍容华贵的贝拉夫人就吻她的手,见到约茜小姐则赞美她容貌出众。他们以此为荣,以此为乐。皮埃尔·拉律同小柏克调情。亨德里克对此听之任之。当性格演员约阿希姆和他风趣的妻子一出现,气氛顿时特别活跃。约阿希姆还是个特别能喝啤酒的人,酒量巨大。他肥头大耳,面带善意,满脸皱纹。约阿希姆声称无论别人怎么说,他认为世界上没有其他任何地方比格鲁内瓦尔德的这个“亨德里克宫”更美丽。他时而把别人拉到墙边,开导他们说:“平心而论,我清白无辜,问心无愧。”这时他目光闪耀,而后继续补充说:“几天前,我又发现有人诽谤我,于是我不得不让他进了监狱。”

有时,安格莉卡·西贝特也参加“亨德里克宫”的聚会。她同一个电影导演结了婚,所以改了姓。新郎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浓密的栗褐色头发,配上一对大大的深蓝色的眼睛。在这个堕落的圈子里,他看上去似乎是唯一心地单纯的人,他像孩子似的思考问题。他就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年轻骑士,对人善良,从不指责别人。但是出人意料,他竟然有叛逆心理,对德国国内发生的事情早已忧心忡忡。起先,纳粹主义激起了他的热情,然而激情越高,失望也越大,现在他终于有所觉醒。

他钦佩亨德里克的才能和艺术天赋,所以他主动与他接触。他有时会提出一些严肃且显得急迫的问题。“您对最高当局有一定影响,”这个小伙子说,“您难道就不能阻止某些暴行吗?您有责任向总理汇报集中营里的事情。”说话时,这位年轻骑士天真无邪的脸激动得通红。

亨德里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年轻的朋友,您想要干什么?”他不耐烦地问,“您到底要求我去做什么?要我用雨伞去挡住尼亚加拉大瀑布吗?您认为这样做会有成功的希望吗?根本没有!您瞧,问题就这么简单。”亨德里克得意扬扬地讲完话,语气显得似乎已把对方说的心悦诚服了。

有时,院长会更换伎俩,一反常态,以玩世不恭的傲慢态度,放弃一切美化自己或为自己辩解的词句,这时他显得更加坦诚。他紧张得满脸通红,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出于嘲讽而笑得前仰后合。他哀伤又得意地大声说:“我难道不是无赖吗?我难道不是一个十足的无赖吗?!”朋友们听了都感觉非常开心,约茜听了甚至高兴得鼓起掌来。只有那个天真无邪的年轻骑士脸上露出严峻的表示反感的神色。安格莉卡则会用悲哀而惊愕的目光看着她的朋友亨德里克,因为她曾为亨德里克抛洒过苦涩的泪水。

当然,若有政府要员或同政府有密切关系的人在场,亨德里克决不会吐出“尼亚加拉大瀑布”或自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恶人”等牢骚话。甚至在多纳斯贝格伯爵面前,院长的谈吐也十分谨慎。假如洛特·林登塔尔给个面子,大驾光临,亨德里克更能游刃有余地在兴高采烈和谨言慎行之间找到完美的平衡。

这位慈母般的金发女人有时在“亨德里克宫”打一盘乒乓球,或陪主人跳一会儿舞。为了她的到来大家会把聚会搞得像过节那样欢欣鼓舞。母亲贝拉把储藏室里的最佳食品拿出来招待这位贵宾,尼科勒塔用清晰的口齿称赞贵夫人那双紫蓝色的双眼,这时皮埃尔·拉律撇下小柏克不管了,甚至父亲克贝斯也会从门缝里瞥一眼那个胸部丰满的女人。林登塔尔那宛若少女纵情欢乐时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大厅。当总理乘坐他的大型豪华轿车来到“亨德里克宫”接他的洛特,并同时祝他的梅菲斯托晚上好的时候,屋里的所有人瞬间都呆若木鸡。林登塔尔立即飞奔过去,投入他的怀抱。贝拉夫人得意和激动得快要晕倒了。她瑟瑟缩缩,声音像在呻吟,说道:“总理阁下,您要点儿什么?点心?还是一杯香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