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踩着尸体……(第5/9页)

总理充分信任他这个宠儿的化装技术。他下令让亨德里克演老弗里茨。穆克早已安排了别人演这个角色。当他接到命令时,开头恨得直咬牙,后来马上握着亨德里克的双手,用撒克逊口音表示赞同并祝贺。亨德里克被授命扮演普鲁士国王,他粘上假鼻子,拄着拐杖走路,说话声音沙哑。伊里希博士评论道:亨德里克已逐步成长为新帝国具有代表性的演员。皮埃尔·拉律在巴黎一家法西斯杂志发表通讯文章说,柏林剧院日臻完美,这是在过去推行妥协政策的可耻的十四年中绝不可能办到的事。

这些小事都已不足挂齿。亨德里克正向他那位声势煊赫的保护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一个欢乐的夜晚,林登塔尔调制了鸡尾酒水果宾治,总理讲完他的战争生活之后,亨德里克决定抛出他那不光彩的历史。这是他的一次重大的忏悔,权贵听后原谅了他的过去。“我是个艺术家!”亨德里克大声宣布,眼里燃着烈火,激动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一阵飓风刮过室内,“如同每个艺术家一样,我也干过一些蠢事。”他突然伫立不动,脑袋向后仰,双臂稍稍张开,用悲怆的声音说:“您可以把我处决了,总理先生,我什么都坦白交代了。”

他的确坦白交代了,说明自己受到过布尔什维克反动思潮的毒害,和“左派”眉来眼去。“这是搞艺术的人一时偏激啊!”他在痛苦中还带着骄矜解释说,“您也可以管它叫艺术家的蠢事!”

当然,总理早已掌握了关于亨德里克的材料,对他了解得很清楚,但从未对他见怪。总理在全国采用铁血政策,杀人如麻。可是对周围亲近的人,这位大人物倒是挺宽宏大量的。“嘿!只要是人,孰能无过?”他说,“何况当时又是乱世啊!”

亨德里克并不就此罢休。他又对总理说:“还有别的优秀的艺术家,也像我干了同样的蠢事。他们同样需要悔过自新,希望您也能宽宏大量,饶恕他们。总理先生,您看,这些问题一直使我揪心。我要在您面前为一个人求情,总理先生,我为乌尔里希斯求情。他是我的同事,我可以担保,他已悔过自新了。曾经传说他死了,实际上他还活着。他应该恢复自由。”这时,亨德里克以无比动人的姿态,伸出双手,高高举起。

洛特·林登塔尔听到此处已吓得缩成一团。总理瓮声瓮气地说:“乌尔里希斯……这是谁?”后来,他记起乌尔里希斯是共产党政治讽刺剧团“海燕”的负责人。“可是,他实在是个大混蛋啊!”总理有点儿生气地说。

“哎,他可不是坏蛋!”亨德里克发誓。他要求总理不要听信谗言。他承认,乌尔里希斯有点儿轻率,不够检点自己,但绝对不是坏人,再说,乌尔里希斯已经悔过自新。“他完全脱胎换骨了。”亨德里克还在做辩护,虽然他数月以来同乌尔里希斯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

在这个棘手的问题上,终于因洛特·林登塔尔助了一臂之力,最后总理被说动了,答应作如下令人难以置信的处理:释放乌尔里希斯,他今后可以在国家剧院担任小配角。亨德里克和林登塔尔齐心协力办成了这件似乎不可能的事。

但乌尔里希斯谈到剧院安排时说:“我不打算这样做。我讨厌从刽子手手里得到赦免,扮演悔过自新的角色。我此时真的感到恶心。”

此刻,亨德里克需要对他的老朋友进行革命策略的教育。“但是,奥托,”他大声说,“你似乎缺乏理智,不能很好地把握时局!这种世道,不靠机智和伪装能混得下去吗?你就跟我学吧!”

“这点我清楚,”乌尔里希斯和善而忧虑地说,“你比我机灵,要我干这种事,比死还难。”

亨德里克却振振有词:“这就要求你勉为其难。我也是违心地在干这些事呀!”他现身说法,向朋友阐明,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做到自我克制,跟狼在一起就得学狼叫,这是多么痛苦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解释道,“我们要是老待在虎穴之外,那除了骂娘,将一事无成。我已经进入了虎穴,而且我已经做了不可能做的事情。”亨德里克以此暗示,是他想方设法把乌尔里希斯营救出来的。“只要你得到国家剧院的雇用,就可以重新接上老关系,这比你躲起来搞政治活动要好得多。”这番说教似乎使乌尔里希斯开了窍,他点了点头。

“而且,你不演戏靠什么养活自己呢?”亨德里克的话里带点儿讽刺的口吻,“难道你还想重新经营海燕剧团?”

在帝国总理广场亨德里克寓所的隔壁,亨德里克为几天前重新获得自由的朋友租了个小房间。“如果让你住在我这屋子里,这就太不谨慎了,”他说,“对咱俩都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