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踩着尸体……(第2/9页)

让我们请这位伟大的人物站在奥林帕斯山上的群神之间吧!是谁在簇拥他呢?是一群不可小视的神啊!一群怪诞的群神,在他们面前,一个凄惨的民族对神的顶礼膜拜已经到了疯狂甚至痛苦的地步。敬爱的“元首”交叉双臂,用冷酷的表情看着拜倒在他脚下的芸芸众生。宣传部长像乌鸦似的在扬扬自得地夸口。空军上将(胖子总理)却在狞笑,什么事使他这样兴高采烈,又是什么原因使他如此激动?难道是因为想出了新的、从未听说过的杀人方法?看吧,他慢慢举起巨大的手臂,这位权贵的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不幸的人会被立即带走、拷打、杀害吗?不,恰恰相反,他得到了恩宠和提携。这是谁?一个演员?这个优伶以自信的步履轻轻地往前走去。承认吧,他在这个社会里已如鱼得水,因为他具备这个社会需要的种种处世哲学:虚假的尊严、歇斯底里般的狂热、无谓的玩世不恭、虚伪的阿谀奉承。这位优伶又翘起了下巴,他钻石般的眼睛又闪闪发亮了。于是,总理亲切地向他张开双臂,优伶走到了群神的身边。此时此刻他可以沐浴在神的光环之中,他以贵族和侍臣常用的英姿,在肥胖的巨人面前低头了,屈膝了。

坐落在帝国总理广场的亨德里克的住宅里,不断响起电话铃声。小柏克拿着笔记本坐在电话旁,把打来电话的人的姓名一一记下。他们是剧院和电影公司的导演,还有演员、评论家、裁缝以及汽车推销员,还有要求签名的人。亨德里克对他们一概不予理睬。他躺在床上,沉浸在踌躇满志的歇斯底里之中。总理亲切地邀请他到总理别墅共进晚餐。总理说:“只邀请了少数几个朋友来。”啊,只邀请了少数几个朋友!换句话说,亨德里克已被列为他的亲信!想到这儿,他在丝绒床垫和被褥上手舞足蹈。然后用香水洒遍全身,发疯似的砸烂了一只小花瓶,又把一只拖鞋向墙上扔去。

他欢呼:“真是难以置信啊!我如今是大人物啦!胖子(总理)让我变成不可一世的人物啦!”

忽然间,他又满面愁容,把小柏克唤来,对他说:“小柏克,你听着,小柏克。”他伸伸懒腰,斜睨了小柏克一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是个特大的坏蛋吗?”

柏克蓝莹莹的双眸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为什么成了坏蛋?”他问,“为什么成了坏蛋,赫夫根先生?您完全胜利了。”

“我完全胜利了。”亨德里克重复说。他眼光闪烁,盯着天花板。他喜笑颜开地慢慢说:“完全胜利了……我要好好珍惜这个胜利,我要行善积德。小柏克,这点你相信我吗?”

小柏克点点头,表示相信他说的话。

这是亨德里克·赫夫根的第三次发迹。第一次发迹最有根基,也最有成就感,因为那时他在汉堡戏演得非常精彩,有些夜晚,观众从他的演出中得到了美的享受,因此感谢他。第二次发迹是在柏林,他挑战并战胜了“规则”。不过当时的生活节奏快了一些,种种迹象表明,紧张的生活损害了他的健康。这第三次发迹却是神话般的传奇,正如纳粹党的一切行动那样,是“突如其来”的。不久前,亨德里克·赫夫根还是个流亡者。昨天,他还是一个多少有点儿受到怀疑的人物。而一夜之间,他已加入到了伟人的行列。总理稍一暗示,他就大功告成。

国家剧院院长立即给亨德里克大涨工资。他这么做,也许是出自主动,也许是内心不愿意,但不得不奉命办事。无论如何,在这关键时刻,他必须摆出一副真诚、友好的面孔,向这位重新受聘的艺术家伸出双手,带着撒克逊口音热情地说:“精彩之至,您现在是我们圈子里的人啦,亲爱的亨德里克。老实说,我十分钦佩您艺术生涯的质的飞跃。您从前是个轻浮的生手,而如今一下子变成了十分稳重、出类拔萃的艺术家啦。”

穆克心中有数,自己刚才把对方吹捧得如此肉麻,对亨德里克身份、地位的转变表示充分理解和积极评价,因为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当然,他的“轻浮”,也就是政治上的反动这段历史,比亨德里克的罪孽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穆克成为“元首”的朋友和纳粹文坛上的明星之前,他已是善写和平主义和革命剧本的著名剧作家了。如今,当他对亨德里克的转变表示格外敬佩时,也许想到了自己在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在文学上犯下的罪行。他后来放弃了备受批判的理论,树立了个人英雄主义的世界观,经过自我奋斗,爬上了国家剧院院长的宝座。

此刻,他的目光充满了热情,他继续补充道:“此外,我今晚将要把您介绍给宣传部长先生,他已预先通知要到剧院来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