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5/6页)

“你只穿着睡衣吗?”她问道。他说是的,她便吩咐他赶紧回到床上。

虽然不太情愿,但他还是照做了。一躺在床上,他立马就找到了他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找不到的舒适位置,他一连睡了好几个小时,中间一次也没醒。

他和巴利很容易相互理解。第二天早上,艾米利奥看见他走在车后,车子拉着将被宰杀的狗,他对可怜的动物满怀怜悯之心。毫无疑问,他的感动是真实的,但是,他也承认,他沉醉于这种情感,是因为这可以提高他的艺术敏感性。他没怎么听艾米利奥说话,因为他满耳朵都是狗吠声——这应该是所有生物中最为悲惨的叫声了,尤其是当狗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突然紧紧地箍住而疼痛难忍之时。“它们天生怕死,”巴利说,“它们愤怒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艾米利奥突然想起来,同样的惊讶、同样的愤怒、同样的无可奈何,都那样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艾米莉亚的痛苦中。因为那个屠夫的缘故,艾米利奥的任务变得简单很多——巴利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说他并不在意哪天去他家看看。

然而,那天中午去办公室找艾米利奥的时候,巴利却起了疑心。他确信,艾米莉亚已经跟她哥哥坦白了自己的心事。一开始,艾米利奥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巴利远离他家,但现在,艾米利奥又想让他回去,因为艾米莉亚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再也不去他家了。“我觉得他们让我去,不过是出于面子!”巴利想,他一向善于解释各种事情。

他们正在路上走着,巴利却又产生了新的怀疑。“希望那姑娘对我没什么敌意。”

艾米利奥跟他做了保证,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艾米莉亚的承诺。“她会像往常那样对你。”

巴利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至少他自己应该小心点,他不能再像往常那样表现。因为他不想鼓励她,让她再次爱上他、纠缠他。

对于他的到来,艾米莉亚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已经决定了要礼貌待他,但态度要冷淡。而现在看来,两人关系的发展,似乎由他来决定。除了接受他的领导,被动地跟随他,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不能流露出任何怨言。他对她的态度,好像是两人刚刚认识——礼貌有加,谦恭不狎。巴利再也不敢忘乎所以地开玩笑了,熟人之间,巴利的名誉没有受到任何不利的影响,而他那种戏谑的表现,大概只有他最为亲近的朋友才能欣赏。彼时,任何讥言讽语,都会破坏他正在兴头上的演讲,甚至让他一言不发。但是,今天他对自己闭口不谈,他只是用往常的语气,讲着艾米莉亚不愿费神去听的事情。他的冷漠,让她目瞪口呆。他说,《瓦尔基里》让他感到厌倦——这部歌剧不过是一半观众想让另一半相信,他们正享受其中。接着,他又提起另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那还要持续一个月的狂欢节,简直令人苦不堪言。对于这种打发时间的无聊方式,除了打哈欠也没什么好做的。噢,然而,当他自己进入这样心境的时候,也是无聊至极。艾米莉亚最爱的那些甜美的快乐哪儿去了?她一直以为那些快乐的存在是为了取悦自己。

艾米利奥觉得自己的妹妹现在肯定很痛苦,他试着让巴利对她表现出兴趣。他说,艾米莉亚的脸色看起来是那么苍白,他还威胁说,如果她的脸色没有好转,就去请卡里尼医生来看看。卡里尼医生是巴利的朋友,他希望借此能让巴利也关心一下艾米莉亚的健康问题。但巴利却像孩子那样固执,他拒绝参与他们的谈话。对于哥哥热情洋溢的话,艾米莉亚的回答简短而傲慢。她想对人粗鲁,但她不允许自己对巴利无礼。饭后不久,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他们撇在那儿。

他们一起在街上的时候,艾米利奥又提起了这个让人难过的话题,他想把话说开,想让巴利释怀艾米莉亚的责备。他说,他讲话的语气太轻蔑了,他肯定误会了艾米莉亚的感情。他郑重地发誓说,她从没跟他提起过这个话题。巴利假装相信了他。他说,没必要再提这个事情了,因为就他而言,他早把这事给忘了。他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相当满意。他的行为非常慎重,既可以让艾米莉亚安心,又可以免去他朋友的担忧。艾米利奥觉得自己只是在白费口舌,便不再说话了。

那天晚上,哥哥和妹妹一起去了剧院。两人之前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艾米利奥希望这对艾米莉亚更有好处。

但完全不是!在观看过程中,她的眼神一直黯淡。甚至,她几乎没有注意到观众席里都有谁。她的思绪,完全集中在自己经受的不公正待遇上,对于那些比她幸运、比她优雅的女人,她提不起一点兴趣。而曾经,她非常喜欢欣赏她们的美貌,事后也乐于评头论足。从前,只要是谈论时尚,她绝不会错过任何倾听的机会;而现在,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