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 搜索与捕获_2011年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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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布朗法官在黎明前醒来。他永远在黎明前醒来。妻子睡在他身旁,她会继续睡三小时左右。从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会儿他还是个值夜班的巡警。两个人的作息时间很少能够合拍,后来也就一直延续了下去,成了习惯和常态。最近他思考过这件事,很久以来第一次。

他爬下床,坐进轮椅,摇到窗口。他望向天空:深海军蓝,但颜色正在改变。这会儿大概四点多,四点一刻左右。肯定是很烂的一天,他看得出。垃圾筒已经推到了路中间。垃圾筒的另一侧,他家正门口的人行道旁停着一辆车,就好像存心藏在垃圾筒背后。

蹊跷。

从来没有人在那儿停车。不可能是邻居。他的邻居都住得比较远。他在这附近买房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小区完美地模仿了森林中的私密生活。他家的马路对面是一小片糖槭树。两排橡树远远地挡住了邻居家的房屋,一排在他家的地界内,另一排在邻居家的地界内。

他望向床头的显示屏,他家有复杂的安保系统,显示屏就安装在床头:没有门被打开,没有窗户被打破,没有任何动静。

法官猜测是不安分的青少年。他们永远是最好的替罪羊。多半是一个男孩偷偷摸摸地来找街区另一头的哪个女孩。昨天夜里怕是有人在激情之中失去了童贞。说得通。

他坐电梯去一楼的厨房。揿下咖啡机上的按钮。咖啡机按部就班地沸腾冒泡,滤出咖啡,他妻子昨晚已经加好了咖啡粉和水。他们的惯例。通过类似的方式,他知道他确实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两人很少见面。他去上班的时候她还没睡醒,她去上班的时候他还没回家。

倒不是因为他们有意避开对方,而是事情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这个样子。

近四十年前,他离开警队,决定去上法学院,她在医院值夜班。他们当时还有个女儿要抚养,彼此妥协的结果是两个人总有一个在家陪女儿。后来女儿长大成人,搬了出去,但他们的作息时间并没有改变。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她会留下一盘食物给他吃。她会在晚上弄好咖啡机,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摆弄滤纸和研磨机,又不好意思在凌晨四点叫人帮忙。她依然会做这些小小的好事让他心怀感激。周末两人见面的时间比较多,前提是他没有从早到晚闷在书房里折腾各种各样的文书、判例、判决书、记录和法规。这时候,他们会向对方讲述各自完全独立的生活中最近都有什么新鲜事,语焉不详地承诺等退休后会在一起做什么事情。

他一只手拿着咖啡,摇着轮椅来到书房,打开电视。早晨的另一项惯例:看新闻。他想在上班前了解世界各地都发生了什么。你绝对不希望在重大事件上被人发现掉队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别人的视线总在寻找衰老的迹象,等待他无可避免的败亡。他记得他还是个年轻的检察官时,有几位到了一定年纪的法官临近退休就开始放任自流。他们不再紧跟时事要闻和当地政界的动态,不再阅读工作所必需的大量材料。他们变得像是疯狂科学家——喜怒无常,妄自尊大,对正在减退的能力无比自信,对待法庭就像个人实验室。他发誓绝对不会滑进那个深渊。他每天早晨看新闻节目,取送上门的报纸(虽说这年头读实体报纸已经有点过时了)。

新闻里还是最近躲不开的那个话题:选举。选举日还很遥远,看新闻你却感觉不到,新闻节目抱着初选不肯撒手,十几名总统候选人彻底占据了有线新闻频道和艾奥瓦本地频道,你都无法想象今年的第一轮提名投票还要过三个来月才会开始。在这些候选人里,根据各种民调和市调的结果,谢尔顿·“州长”·派克在初期将一马当先,政论家争辩州长走红是不是因为受到袭击后的同情加分,这样的泡沫会不会很快破灭。到目前为止,费伊·安德烈森的袭击似乎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事情。

这个国家明年不得不关注的就是这些东西。整整十二个月的政治演说、失言、广告、攻击和犯傻,尤其是犯傻,令人痛苦的犯傻,离败德只差一线的犯傻。就仿佛每隔四年,其他所有地方的所有新闻都彻底失去了重要性。几十亿美元砸在早已无可避免的结果上,整个选举完全取决于俄亥俄州凯霍加县的五六张摇摆自由选举人。选举背后的数学就注定了会发生这种事情。

民主!我呸!

电视上形容派克造势活动的最流行的两个词似乎是“噪音”和“势头”。派克在集会上大谈近期他生命受到的“威胁”使得他前所未有地坚定。他说他不会向自由主义暴徒低头。他在造势活动上播放《打乱我的步伐》的合唱段落。怀俄明州的新州长,向他颁发了一枚荣誉紫心勋章。有线新闻的名嘴不是说他“不顾个人面临的巨大危险,勇敢地继续造势活动”,就是说他“把一件小事的价值压榨到了尽头,听得人耳朵起老茧”。似乎没有谁的观点处于这两者之间。派克袭击者朝州长扔石头的录像被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一个频道说这是自由主义阴谋的证据,在人群中圈出有可能是帮凶或教唆犯的其他人。另一个频道说州长躲闪和逃跑的模样“缺乏总统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