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猿意马(第11/22页)
杰米接了我打过去的电话。我说我必须和她及比利谈一谈,她回答说:“可比利不在这儿。他大约在两小时前出去了,是去看你的房子的。他应该就快到帮你看房子的人那里去拿钥匙了。他一到就会给我来电话的。”
可我不记得我安排过让比利去看房、让罗布给他钥匙好让他进去。这样的计划是在什么时候决定的呢?不可能是昨天晚上。一定是我们碰到的那天晚上。然而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做过这样的安排了。
我一个人待在宾馆房间里,虽然没有杰米在我的面前瞅着我,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气得涨红了脸,尽管实际上,最近这几年对任何零星的小事我确实有健忘的毛病。为了弥补这一缺陷,我开始养成了做记录的习惯,不仅记在我的日历上,而且还记在一本学生用的划好线的作文簿上——是那种有黑白石纹封面的簿子,在簿子的后面还有各种形式的表格——我可以把每天的任务记录在里面,而且可以更简略地记录下我收到的来电及来电内容,以及我发掉和收到的信件。没有一本备忘录,我就会轻而易举地忘记掉(就像我刚刚证实的那样)哪怕是昨天我刚和别人说过的事情,或者是明天人家要为我做的事情。我是在三年多前开始记备忘录的,当时我首度认识到我那值得信赖的完美的记忆力正在走向衰退。我当时觉得,脑子里出现一片空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我还没有意识到我的健忘正在不断地加剧,如果它按照最初几年里的那种速度不断恶化下去的话,我的写作能力将严重受损。如果某天早晨我拿起前一天写好的手稿,却不记得自己写过这种东西,那我该如何是好?如果我和自己的手稿之间失去了联系,如果我既不能写作也不能看书,那我成了什么啦?没有了我的工作,我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我没有告诉杰米我一点也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没有告诉她我已生活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我的头脑——从我像个外星人似的撞到了纽约的那一刻起,对大家共同生活着的这个世界我是多么的陌生——在痴迷与健忘之间反复摇摆着。我想,那就好像有一个电闸被拉起来,就好像他们在把一个个开关依次关掉,直到切断所有的回路。“如果有任何问题,”我说,“叫他给我来电。罗布比我更了解那个地方,所以比利能得到很好的说明。”
我怀疑自己不过是在重复我以前对他们说过的话,如果我确实为比利安排过去看房的话。
现在就说我改变主意了还不是时候。必须要等到比利回来后再说。也许到那时候,他自己先觉得我那个小房子不适宜居住,那样的话一切就容易解决了。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一起去看房呢。尤其是因为你现在正处在心境不佳的时候。”
“有个故事我正写到一半,”她说,但我不相信她是为了写作留下来的。克里曼才是她留下来的原因。想搬到马萨诸塞去住的是她;难道她不应该去看一下我的房子吗?她留下来是为了和克里曼幽会。
“今天是连任的第一天,”她问我,“此时你觉得你的美国如何呢?”
“痛苦会消失的,”我说。
“可布什不会消失。切尼(42)也不会。拉姆斯菲尔德(43)不会。沃尔福威茨(44)也不会。那个叫赖斯(45)的女人也不会。战争不会消失。这帮人的傲气也不会。这场一无是处、愚蠢的战争!而且,他们很快又会发动起另一场一无是处、愚蠢的战争。他们会没完没了地发动一场又一场战争,直到地球上的每个人都想把我们美国人炸上天去。”
“呃,你住到我那个地方去的话,被炸上天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我说,可我刚才打电话过去的目的是为了告诉她我想取消那个为她提供避风港的计划。不过我也不想就这么结束通话。她无须对我说任何诱惑或挑逗的话。她只要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诉说,我就仿佛听见了多年未闻的仙乐。
“我遇见了你的朋友,”我说。
“你把我的朋友彻底搞糊涂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才刚刚离开他呀。”
“他从中央公园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小时候曾在海滩上碰见过一个不怕死的游泳者,他游到很远的海面,结果淹死了,”我告诉她。“没人注意到他,等到发现已经太迟了。如果他有部手机,那么在海浪把他推离海岸时,他就可以拨电话求救,就像克里曼那样。”
“你为什么非要反对他呢?你为什么这么瞧不起他呢?你对他到底有多少了解呢?”杰米问。“要知道,他可是很敬佩你的,祖克曼先生。”
“说心里话,我觉得他对我的感觉和你说的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