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晚餐(第3/10页)

瓦莱丽和乔治、罗贝塔两个人都认识很多年了,比他们俩彼此认识的时间还要长得多。她和乔治曾是多伦多一所高中的同事,乔治是艺术教研室主任,她是学校的辅导员。她也认识乔治以前的妻子——一个紧张兮兮的女人,打扮得很漂亮,后来死于佛罗里达州的一次空难。在那之前乔治和妻子就已经分开了。

当然,瓦莱丽认识罗贝塔是因为罗贝塔的前夫安德鲁,也就是瓦莱丽的表弟。瓦莱丽和安德鲁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对方,都曾经在罗贝塔面前说对方是根木头。安德鲁说瓦莱丽看起来像根奇怪的木头,完全没有什么性别特征。后来罗贝塔告诉瓦莱丽自己要离开安德鲁时,瓦莱丽说:“哦,好啊,他就是根木头。”罗贝塔很高兴能得到这样的同情,也很庆幸不用翻出不愉快的往事来做解释。很显然,在瓦莱丽看来,安德鲁像根木头这一点本身就已经是很充分的理由了。与此同时,罗贝塔竟然有种想为丈夫辩护的愿望。她想问问瓦莱丽,怎么就能判定他是根木头。她真的很想替丈夫辩护;觉得他娶了自己,运气真是不好。

罗贝塔从家里搬出来以后就离开了哈利法克斯,来多伦多和瓦莱丽一起住。在那里她遇见了乔治,乔治带她去看他的农场。现在瓦莱丽常说,他们能成是她的功劳,是她无意中牵的红线。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爱情之花在眼前绽放,”瓦莱丽说,“就像看着一枝孤挺花,真是太神奇了。”

但是罗贝塔觉得,虽然瓦莱丽喜欢她和乔治,也希望他们俩好,对瓦莱丽来说,其实没有人提醒她有爱情这回事会更好。跟瓦莱丽在一起,你有时候会想:爱情算什么?瓦莱丽会这么想(她的生活和她的存在比她的任何观点都更能提醒你):爱情一点也不仁慈,不诚实,根本不能给你带来可靠的幸福。

瓦莱丽向罗贝塔提到乔治时(那时她还不知道罗贝塔已经爱上乔治了)说:“他是个神秘的男人,真的。我觉得他非常理想主义,尽管他肯定不喜欢我这么说。比如他买的这个农场,这种在乡下远离尘嚣、自己劳动、自给自足的生活……”接着她说起乔治在蒂明斯的成长经历:一个匈牙利鞋匠的儿子,六个孩子中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读完高中的,读大学这种事就更别提了。“他是那种知道如何在街上打架却不会游泳的人;他把脾气暴躁的驼背老父亲带到多伦多,一直照顾到他去世;对女人嘛,我感觉他应该挺无情的。”

罗贝塔是带着极大的兴趣和不屑听瓦莱丽讲这些的,因为其他人知道乔治些什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又是惊慌又是高兴,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爱情。曾经她最羡慕瓦莱丽那样的生活。罗贝塔给几本童书画过插图,她想可以再接些活儿,可以在多伦多东部的海滩附近租个房间,把墙刷成白色,坐垫子而不是椅子,并学会自律和放纵——她觉得这是独居的人必备的两种品质。

瓦莱丽和罗贝塔拿着一瓶冰镇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穿过房子,那两只杯子是瓦莱丽的祖母留下来的。在罗贝塔看来,瓦莱丽的房子就是人们理想中的“乡村住宅”,具体说来是“老式砖砌农舍”:有看起来暖洋洋的、浅红色的砖墙,浅色砖做的门窗贴脸;有葡萄藤和榆树、用砂纸打磨的地板、用钩针编织的小地毯和白色的墙壁;一面模糊的镜子前放着一只厚重的五斗橱,橱上摆着一套有缺口的洗壶。当然,瓦莱丽是花了十五年才把这里布置成这样的。当初她和丈夫买下这处房子,是想做夏天避暑的居所。后来她丈夫去世了,她就卖掉城里的别墅,搬进一套公寓,把钱和精力都花在了这里。再后来她把乡下这个地方介绍给乔治,乔治便在两年前买下了这儿的房子和农场。十四个月前,乔治辞掉教书的工作,搬到这里来长住。在那之后不久,他便认识了罗贝塔。去年十二月,罗贝塔搬过来和乔治一起生活。罗贝塔本来以为,大概一年后他们就可以把房子和农场修好,乔治就可以重新开始他的雕刻工作了。乔治真正想成为的是一名雕刻家,这就是他放弃教书、选择乡下低成本生活的原因——他打算自己种菜、养鸡,不过现在还没开始养鸡。

罗贝塔本来想继续做些插画的工作,后来却没有。为什么呢?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房间、光线、桌子,一概没有;没有自己能够完全自由支配的时间,生活以一种新的方式控制了她。

到现在为止,他们(主要是乔治,罗贝塔负责清扫和做饭)完成的工作有:换了新房顶,装了铝框窗户,往墙后面倒了一袋又一袋土灰色的卵石状隔热材料,把一片片黄色的、毛衣样的玻璃棉贴到了阁楼顶上,清扫、更换了火炉烟道,用砖修好了烟囱,换了坏掉的屋檐。然而做完这些重要而繁重的修缮工作后,房子看起来仍然很不美观:深红色的仿砖覆盖着外墙,中间已经凹陷的前廊上堆满了正在晾干的新木材和可能还用得上的旧木材、多余的玻璃棉,以及其他有用的杂物。房子里面光线昏暗,还有一股酸酸的味道。罗贝塔真想把油地毡撕个粉碎,扯下那些叫人觉得压抑的墙纸;但一切还得一步一步来,而且乔治也已经安排好工作的顺序了;在铺好电线、做好隔热并重新搭好房子的框架之前,撕掉油地毡和墙纸没有什么用。最近乔治经常说,要先好好弄弄谷仓,然后再开始屋里的工作或往外墙加壁板,还说如果不支撑、加固屋梁,冬天暴风雪来的时候,整座房子都可能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