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第10/14页)

开始的时候只有这些,但现在,两个人的谈话中,门打开了,当然很快又会关上。弗朗西丝瞥见一些自己既想回避又想窥视的东西。格丽塔需要用家里的车,她要带露丝——安去看医生;露丝——安耳朵疼,哭了一夜;泰德和格丽塔一起贴了前厅的墙纸;他们吃了某种有问题的香肠,全家人都病了。弗朗西丝不仅瞥见了马卡瓦拉家的生活,还被传染上了他们家人的感冒。她开始觉得自己以一种奇怪、虚幻的亲密关系和这家人生活在一起。

她问过泰德一个问题。

“你和妻子在前厅贴的是什么样的墙纸?”

他得想想。

“是条纹的,白色和银色相间的。”

墙纸的选择使得格丽塔的形象显得比走在街上或在苏必利尔超市购物时冷酷、精明、有雄心。那些时候她会穿一条面料柔软、款式陈旧的花裙子或宽松的格子长裤,头上系着一块班丹纳印花大手帕。格丽塔是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脸上长着雀斑的家庭妇女。有一次在超市,她手上的篮子碰到了弗朗西丝的胳膊。她说了声“对不起”。弗朗西丝从她嘴里听到的只有这几个字,口音很重,语气冷漠,又有些胆怯。这个声音是泰德每天都听到的,这个身体每晚都睡在他身边。就在苏必利尔超市,在克雷福晚餐、猪肉和豆类食品的货架前,弗朗西丝感到膝盖发软,开始哆嗦。仅仅挨着这个高大、神秘、无辜而又强壮的女人,她就有点发晕,双脚就会打战。

周六早上,弗朗西丝发现信箱里有张便条,叫她当天晚上在教堂等泰德,给他开门。她一整天都很紧张,就像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次他们约会的地点是贝蒂灌木林)前那样。晚上,弗朗西丝在黑暗中,在主日学校的教室门口等泰德。这个时间很不好,牧师或门房都有可能来,实际上早些时候这两个人都来过,那会儿弗朗西丝正心神不宁地弹着管风琴。后来他们都回家了,弗朗西丝希望他们不要再回来了。

他们通常在这里、在黑暗中做爱,但是今天晚上弗朗西丝觉得他们需要开着灯,说说话。泰德来了,弗朗西丝立刻把他领到唱诗班席后面的一间教室里。这间教室又窄又长,没有窗户,有些憋闷。主日学校用的椅子堆在房间的一角,教桌上有个奇怪的东西——烟灰缸,里面有两颗烟蒂。弗朗西丝拿起烟灰缸。

“这个地方一定还有别人来。”

她必须说点别的,因为她知道,关于事故,她说什么都不对。

“情人们的接力赛,这一点都不奇怪。”泰德说。这让弗朗西丝松了一口气。泰德试着猜了几对——校长和秘书,弗朗西丝的弟媳和教堂的牧师——但他说话无精打采的。

“看来得排个时间表。”

他们没有拿椅子,而是背靠墙坐在了地板上,头上是一幅耶稣走在加利利海边的画。

“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中会有这样的一周,”泰德说,“真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说起。周二我们从伦敦回来,周三格丽塔的家人就到了。他们是连夜开车过来的,两夜都没停,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在一个地方,他们征用了一辆扫雪机在前边开路,走了大约五十英里。那帮女人什么都能做到,做父亲的只是跟着而已。那些女人真可怕,尤其是卡尔特鲁德。

她自己有八个孩子,就这样,还从没停止过操纵妹妹们和她们家人的生活,或其他任何人的生活——只要人家允许她插手。和她比,格丽塔简直就是没用。”

他说麻烦立刻就来了,就是关于孩子葬礼的事。泰德决定为儿子举行一个非宗教性的葬礼。很久以前他就下定决心,如果家里有人死了,他是不会叫教会的人来的。殡葬承办人不喜欢这样,但也同意了。格丽塔也说可以。泰德写了几段纪念性的文字,准备在儿子的葬礼上读。就这么简单,不唱圣歌,也没有祈祷仪式。这样做没有什么新奇的,他们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格丽塔知道,她的家里人也知道。可是他们开始大吵大闹,好像这是什么惊人的、恐怖的新发现一样,好像在说无神论本身就是闻所未闻。他们想让泰德知道,这样的葬礼是非法的,他会因此而进监狱。

“他们带了个老家伙来,我想大概是什么叔叔或表亲之类的。他们家的人太多了,有些我没见过。关于孩子的葬礼,我说了我的计划,他们说这是他们的牧师,芬兰路德派的牧师。他们从四百英里外运了个人来威胁我。这个可怜的老家伙,他身体也不好,感冒了。他们跑前跑后,给他抹芥子硬膏,给他泡脚,想让他能撑着主持葬礼。他要是掉链子才好呢,这帮人活该。”

这时泰德已经站起来,在主日学校的教室里走来走去。他说他们大可以用平板车把路德派的全体会众、把教堂都运过来,但是他决不会被吓倒。他就是这样跟他们说的。不管怎样,他都要按自己的想法埋葬自己的儿子。这时候格丽塔也屈服了,站到了他们那边,并不是说她有一丁点儿的宗教感情,只是因为他们的哭泣、指责和脸上软弱的表情,那种表情格丽塔自己也一直都有。不仅是格丽塔的亲戚,汉拉蒂各种爱管闲事的人也掺和进来,挤了一屋子。联合教堂(就是这座教堂)的牧师在某个时间出现了,来和路德派的人商量孩子葬礼的事。泰德把他赶了出去。后来泰德发现,其实不是牧师的错。不是他自己要来,是卡尔特鲁德叫他来的,说情况危急,她妹妹精神失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