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30/40页)
接着乔治用手指向我。“你好,乔治,”我说道。“你好,老友。我是大卫,乔治。”而当我走近他时,他就像刚才抓住贝蒂那样紧紧地抓住我并且吻了我的嘴。他的嘴里没有肌体坏死的气味,没有令人作呕的异味,也没有任何其他恶臭味:只有暖和而无味的呼吸,活人的纯香味,还有两片干燥的嘴唇。这是我和乔治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吻。接着又是咕噜声,这会儿他指向了汤姆。指着汤姆然后指着他自己的脚,脚伸在床的末端没有盖东西。汤姆以为乔治要他把床单拉起来盖住他的腿,当他开始把床单拉直时,乔治的咕噜声变得更响了同时又指了指自己的双脚。“他要你抓住它们,”贝蒂说道。“他的一只脚连感觉都没有,”汤姆说道。“抓住另一只脚,”贝蒂说道。“好吧,爸爸,我已抓住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汤姆开始耐心地按摩那只有感觉的脚。
接下来乔治指向凯特站着的门口,凯特看着房中发生的一切。“他要你,妈,”贝蒂说道。我退到旁边,凯特走了过来站在我站的地方,就在床边,这会儿乔治向她伸出手来,用他那条健康的手臂把她拉过来,他用力地吻她就像他刚才吻贝蒂和我一样。凯特回吻了他。然后他们又吻了一次,这次是个长长的吻,一个相当热情的吻。凯特甚至闭上了她的眼睛。她是非常不易动感情的很实在的人,我以前从未看到过她如此少女的处事风格。
同时,乔治那只健康的手从她的背后移到了她的右臂,而且他开始摸索她外衣腕部的纽扣。他试图解开纽扣。“乔治,”凯特温和地低声叫道。她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乔治,乔治……”“帮帮他,妈。他想要解开纽扣。”对感情细腻的女儿的指点微微一笑,凯特顺从地解开了纽扣,但这时乔治的手已在摸索另一只衣袖,用力拉那边的纽扣,这样她也顺从地解开了这颗纽扣。与此同时他一直在拼命地寻找她的嘴唇。凯特亲吻着他那受损的脸,那张极为孤独的凹陷的脸庞,每次他迎上来时吻他的嘴唇,然后他的手伸向她上衣前面的那排纽扣并且开始摸索这些纽扣。
他的意图很清楚:他想要脱下她的衣服。脱下这个女人的衣服,我知道,孩子们也肯定知道,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在床上抚摸这个女人了。他也不会再抚摸她了。“让他去,妈,”贝蒂说道,凯特又一次按她女儿的指点照办了。她伸出自己的手帮助乔治解开她的上衣。这一次他们接吻时,他那只健康的手抓向了她大大的胸罩。但是,他的举动很快就停止了。他的力气很快就耗尽了,他怎么也碰不到她那下垂的乳房。他要再过十二个小时才死去,但他倒回到枕头上时,他的嘴张开着,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得就像赛跑结束后倒下的人一样,我们都知道我们刚才亲眼目睹的是乔治临终前的惊人一幕。
晚些时候,当我走向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凯特走了出来,走到前面走廊上并陪我一直走到我停车的车道上。她拉住我的手感谢我的到来。我说:“我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了所有这一切。”“是啊,那是重要的一幕,不是吗?”凯特说道。随后她露出一脸疲倦的微笑,补充道:“我不知道他刚才把我当作谁了。”
乔治走了仅仅五个月时间,这时康秀拉打来了电话并留下了她的录音——“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想在你听人说这事以前亲自告诉你”——是的,我前面说过,我听了她的留言后认为现在她肯定已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一个预示性的梦后来成了现实,在人们的梦中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应该给她回电吗?我考虑了有十五分钟。我没有回电因为我害怕。她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会是什么事呢?我的生活是安宁的也是悠闲的。我还有精力去对付康秀拉和她那咄咄逼人式的屈从吗?我已不再是六十二岁——我已七十岁了。到了这个年龄我还能忍受那种不确定的狂热吗?我还敢重新回到那种疯狂的精神恍惚状态吗?那会对我的长寿有好处吗?
我记得失去她后的三年里,即便是我在黑暗中起来撒尿时,她也始终是我念念不忘的:即便在凌晨四点钟,站在马桶前有八分之七的睡意,但八分之一的清醒是在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一般说来,老年人夜里撒尿时,他的脑子是完全空白的。如果他能够思考什么,想的就是回到床上去。但我不是这样的,我在那个时候不是这样的。“康秀拉,康秀拉,康秀拉,”每次起来我都是这样。而这是她给我造成的,请注意,没有用语言,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没有使奸诈,没有怀恶意,也没有考虑前因后果。像一位伟大的运动员或一件理想的雕刻艺术品或一头在森林里瞥见的动物,像迈克尔·乔丹,像一件马约尔(38)的雕刻作品,像猫头鹰,像山猫,她通过纯真完美的身体完成了这一切。在康秀拉身上找不到一丁点的性虐待。甚至没有任何冷漠的性虐待,它通常和那身体的完美程度相匹配。她太古板守旧,心地善良,做不出这种残忍的事来。但是想象一下,假如她不是一个教养很好的女孩,假如让她充分展现出她禀赋中勇猛强悍的男子汉气概,那么她会怎么戏弄于我呢;想象一下,假如她同时具有勇猛强悍的男子汉意识并且像马基雅弗利(39)那样支配她拥有的影响力,那么她又会怎样戏弄于我呢。幸运的是,像大多数人一样,她并不精于谋术,她不会十分老练地将所有事情想个透,而且尽管她让我们之间发生了一切事情,但她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假如她明白,而且除此之外,假如她想稍稍折磨一下正欲火中烧的男人,那么我就可能离死不远了,被我自己的白鲸彻底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