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宫/(第4/11页)

“我会觉得冷吗,哈利?”她突然问道。

“当然不会。你的鼻子可能会挨冻,可你不会冷得发抖的。因为那里是干冷,你知道。”

“我想我是个适应炎炎夏日的人。我从来不喜欢寒冷的天气。”

她闭上嘴,他们都沉默了一会。

“莎利·卡罗尔,”他非常缓慢地说道,“你觉得——到三月份差不多了吧?”

“我爱你。”

“那么就在三月?”

“好的,哈利。”

普式火车[2]的车厢里一晚上都非常寒冷。她按铃叫来列车员要求再添条毯子,可他没有,她只得无奈地把毯子折起来,把人缩在床铺的一隅,好歹睡上几个小时。她想要在早晨看上去气色红润。

她六点起床,不情愿地套上衣服,摇摇晃晃地去餐车那里喝杯咖啡。雪花渗进了连廊,在地板上结起滑滑的一层冰。这样的寒冷确实别致,它简直无孔不入。她的哈气清晰可见,她吐出的都是她那天真的喜悦。坐在餐车里望着窗外,她看见雪白的山脉与河谷,还有零星的松树,它的每根枝条都像盛满了雪花凉菜的绿盘子。有时,一间孤零零的农舍在眼前掠过,在雪白的荒野里它显得如此丑陋、荒凉和孤独;每看见一间这样的房子,她的心头就会立即对封闭在里面等待着春天的人们涌起一股冰凉的同情。

当她离开餐车摇摆着走回车厢时,她感到有一股力量在体内奔涌,她想到或许这就是哈利提到过的振奋人心的天气吧。这里就是北方,北方——现在成了她的家园!

“吹呀,狂风,呼啸吧!

带我去云游四方。[3]”

她兴奋地独自唱了起来。

“那是什么歌曲?”列车员彬彬有礼地问。

“歌名叫《甭来烦我》。”

电线杆上的长电线密集起来,两条铁轨在列车旁飞奔——三条——四条;白屋顶的房子接二连三地呈现在眼前,一辆窗户上结霜的有轨电车闪了过去,街道——越来越多的街道——城市就这样来到了眼前。

她在寒冷的车站里茫然地矗立片刻,接着看见三个裹着毛皮的身影向她走来。

“她就在那里!”

“噢,莎利·卡罗尔!”

莎利·卡罗尔放下了行李。

“嗨!”

一张似曾相识的冰冷的脸吻了她,接着她就来到了一群呼出一大团浓雾的人们中;她一个个与他们握手。这群人里有高登,一个矮小热情的30岁男子,他看上去就像是出自业余雕塑家之手的哈利的失败模型,还有他的妻子迈拉,一个表情冷漠、浅黄色头发的女人,戴了顶汽车皮帽。莎利·卡罗尔立刻隐约感觉到她是个斯堪的纳维亚人。一个快乐的司机接过她的包,在大家只言片语的寒暄与感叹声里,在迈拉挂在嘴上的“亲爱的”敷衍声里,他们簇拥着走出了车站。

接着他们上了轿车,经过了一条条冰雪覆盖的弯曲街道。有许多小男孩把雪橇钩在货车和汽车的尾部,就这样在街道上玩耍着。

“噢,”莎利·卡罗尔喊道,“我也想玩那个!行吗,哈利?”

“那是小孩子玩的。不过也许我们……”

“看上去就像马戏表演!”她失望地说。

哈利的家是个在一片雪地上的松散的板房,在那里她见到一个高大、灰发的男人,她很喜欢他,还有一个长得像鸡蛋的女人,这个女人亲吻了她——他们就是哈利的父母。经过了气喘吁吁、难以言表的一个小时,被自说自话、热水、熏肉、鸡蛋、还有困惑填满了的一个小时;随后,她和哈利单独来到了书房,问他这里是否可以抽烟。

这是个壁炉上挂着圣母像的大房间,一排排的书有着淡黄、深黄和朱红色的封套。所有的椅子上都有一个用来垫住头部的蕾丝小方枕,长躺椅也很舒适,书籍看上去被读过了——有一部分吧——莎利·卡罗尔立刻回想起家里那个破旧的老书房,她父亲厚敦敦的医学书籍,她三位曾叔父的油画,还有那张业已修补了45年的老沙发,不过躺上去做梦依然是桩奢侈的享受。这个房间在她看来既非魅力无限,也非讨厌无比。这只是一个房间,里面有许多昂贵的摆设,这些东西看上去都只有15年左右的历史而已。

“你觉得这里怎样?”哈利急切地问道。“这里让你吃惊了吗?我是说,这里是不是你所期待的样子呢?”

“你就是我期待的东西,哈利,”她平静地说,把手臂伸向了他。

但在短暂的接吻后,他好像竭力要把她的热情开发出来。

“我是指,这个城镇。你喜欢吗?你能感受到这里空气中的活力吗?”

“噢,哈利,”她笑起来,“你必须给我时间。你不可以这样一股脑儿地问我问题。”

她吐出一口烟,满足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