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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这一切心绪全都写在了邮件里。

父亲下星期就要出院了。这样一来,家里就得好好收拾一下,便于父亲的正常起居和康复,可翔子一点儿也提不起劲头来收拾,即使想收拾,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收拾。

哦,好想再吸支烟呀——昨天买的三包骆驼牌香烟早已成了空壳,虽然父亲爱抽的MEVIUS翔子觉得口味重了点儿,但只要有烟可以吸上几口,管它呢。烟应该被自己和存折一起放在了碗柜的抽屉里。本来不想去看其他房间,但是不抽上一支实在没有力气走出家门,她只好裹着被子走出房间。即使脚上穿着袜子,还是能感觉到过道地板上的寒气。屋子里的昏暗,阻挡了早晨的阳光,模模糊糊地看得见灰尘在空中飞扬。尽管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昏暗之中看到散乱一地的垃圾,翔子还是很吃惊,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得多。

抽屉的导轨有点儿卡,翔子拉了好几次才拉开,却一下子拉过头直接掉到了地上,没有封口的信、有关土地产权的文件,还有四把钥匙掉了出来。翔子翻遍了抽屉却没看见香烟,倒是发现了装在一个封口塑料袋里的药片,她盯着那一板排列整齐的蓝色药片出神了。

随后她起身,走到佛龛前,将立着的祖父祖母的相片夹放倒,拿起花瓶,将瓶子里的水洒在泥地间里。做了这件事之后,她感觉心情轻松多了。接着,她来到泥地间,踩在几乎要冻住似的泥地上,打开水龙头将花瓶洗了好几遍,最后灌满一瓶冷得要命的清水,又回到佛龛前,重重地放下,花瓶里的水溅出来,弄湿了放倒的相片夹。她拿着装着药的塑料袋回到自己房间,用手机上网搜到了“伟哥”的图片,跟手上拿的药片反复对照着。

要不要告诉医生?翔子一边思索着,一边穿上昨天穿的一件衣服,外面再套上高中时穿过的鸭绒衫,这才走出家门。天气晴朗,但是手指却感到像被什么东西在啃似的又冷又痛。翔子已经习惯了从山上吹来的夹带着腐味的空气,此刻毫不介意。她从靠近农田旁边的小路走,这样就不会碰上任何人,然后乘上准点驶来的巴士。

不会是那些药片导致的脑梗死吧?是丽美在的时候用的,还是上外头胡搞的时候用的?算了,管他是什么时候用的呢。看到车窗外的三层楼医院,想到父亲正在那里等着自己,想到那个性情粗暴、一点儿也不通人情的父亲,居然像自己一样也会因为俗欲而出轨,翔子的抗拒反应更加强烈了。父亲明明不愿向任何人倾诉,可是却极度渴望着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儿温存,他不愿意为别人做任何事情,却渴望有人来将自己内心燃烧着的炽烈的欲望给消掉,为了满足自己无耻的欲望,居然依仗那些药来达到目的,这样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自己最好躲到别处去,不再见他。她再次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憎恶父亲。

巴士丝毫不懂人的感情,载着翔子来到了医院门口的停靠站。翔子和几位老人一同缓缓走下车。

像往常一样,翔子从探视者以及急诊病人进出的门进入医院。乘电梯来到三楼,刚要穿过玻璃围成的会客室,翔子骤然停住了脚步。“贤介!”从翔子干巴巴的双唇之间蹦出两个字,将近十多个小时以来,翔子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坐在会客室电视机前的小个子男人轻轻招了招手,朝翔子走过来。

两个星期没见,丈夫显得有些憔悴,不过浑身上下仍干干净净,和从前一样,一张圆圆的脸油亮泛光,身上穿着一件从优衣库买的摇粒绒外套,感觉是那种自得其乐、活得蛮滋润的男人。贤介不像父亲离开女人就不知道怎么过,他有很强的独立生活能力,从不给别人添麻烦,所以自己才会喜欢他。反过来看看自己,却是越来越懒惰邋遢,不由得自惭形秽。翔子正想抽抽噎噎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他,贤介却一脸一本正经的神情,平静地拒绝了她。

两人在会客室一隅的自动售货机前的沙发上坐下来。会客室里立着一棵材质粗陋的圣诞树,上面串着的小电珠闪烁个不停。

“我是乘夜行巴士赶来的,刚才已经见过爸爸了。只在婚礼的时候见过一面,不过他好像还记得我。他精神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我还很担心呢,所以想着赶在过年之前过来看看他。”

“你今晚住哪里?”翔子知道,自己脸上一定写满期盼。

贤介轻轻将视线移开,尽量不显现出一丝的冷淡,平静地答道:“我等一会儿就乘新干线赶回东京去,下午还得去单位上班呢,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嘛。”

翔子望着贤介的侧脸,垂头丧气地想:他只是作为朋友前来探望的吧,以前单位同事的家人碰到什么事情,他也会帮忙的。既然这样,自己还那么期盼干什么呀!她拼命提醒自己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