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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里子给人留下了不顾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然而此刻,里子的话里却似乎满含真挚,这让翔子的心顿时被融化。是呀,现在这种时候不正是求助于责任编辑的时候吗?翔子打定主意,向里子和盘托出道:“那个什么呀……其实我正好有件事情想同您商量。和您见面那次,就在那家店里,您刚离开,有位自称是我博客粉丝、就住在我家附近的女士上来搭讪,我们就算认识了,可我觉得她好像有点儿不正常。我是看她本人还有家庭好像都不错,所以才放心地和她来往,谁知她不停地发邮件来骚扰我,有一次还找到我住的公寓来……”

“啊……是吗?”里子的语气异常认真起来,“您还是注意点儿为好。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也许我可以帮忙为您做点儿什么。我因为负责联系好几位主妇博主,所以深有感受,来自女性同性之间的嫉妒真的很可怕噢……”

花井里子说着一连啧啧几声,还发出很夸张的慨叹,一副兹事体大的感觉。女人说同性可怕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排除在外。当翔子意识到这个群体中也包括自己时,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是嫉妒啊……”

“不是吗?”

里子电话里的背景声音非常嘈杂,像是从编辑部打来的,仿佛大海波涛似的一波一波此起彼伏,又像冬天的海面一样有种灰蒙蒙的感觉。

“可是,她什么都有啦,人长得漂亮,名牌大学毕业,有钱,在一流企业工作,出生在一个父母和睦的家庭,东京土生土长的,我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她羡慕的呀……”

“不过越是这种给人完美无缺的印象的人,越容易出问题啊。您想想看,她是不是还独身?”

拼搏在媒体一线的里子竟然和贤介说的话如出一辙,翔子煞是吃惊。

“是呀,可是……”

“哦,您是问我?我结婚了,有两个女儿。”

里子用率直的口吻说完,又补充说新产品品尝会的具体事项过后再通过邮件联系,随后便挂断了电话。翔子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稀里糊涂已经答应参加了。

翔子折叠沙发上洗好的衣物,想借此重振精神,可马上又停住了手,才刚刚叠了四条毛巾,就已经厌烦得不想再叠了。这些衣物不用一一折叠好再收入衣橱,每次要穿要用的时候从这“小山”里面拣出来,直到把“小山”推平不行吗?回了一趟老家,翔子感觉自己越加懒怠了,大概是那两天的大扫除把自己身体内角角落落的精气全都用完了。

假如真像里子说的,荣利子对自己心怀嫉妒,事情就简单多了。翔子朦朦胧胧开始意识到,荣利子极端行为背后的深层原因在于她内心有种声音想呐喊出来,也许荣利子确实是恳切地希望自己理解她?也许荣利子是真的喜欢自己,所以才那么在意自己的行踪以致无法自我克制?也许她是真心想和自己做朋友、做闺密?可是这么一想,翔子又从内到外整个人都凉了下来,感觉自己似乎要被拖入一个可怕的深渊,荣利子拼命从他人那里渴求友谊、渴求理解,她的孤独和忧郁深若九渊,根本就没底的呀。翔子现在明白了,自己仅仅是被荣利子的外表和社会地位所吸引,原本以为和荣利子在一起,她会将自己引领至一个灿烂、光明的未知天地,以为可以揭下有着好几层假面、光怪陆离的东京的面纱,认识那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充满知性和未来性的世界,以为两人能够相互理解,可以息息相通、分享快乐和悲伤,现在看来,这一切是不可能了,即使有这种可能也是遥远的将来的事了。

至于荣利子,毫无疑问,她也只是被翔子在博客中呈现出来的没有任何污浊的清水部分所吸引,她喜欢的是优游自在、任情随性、满是幽默感的人气主妇博主“大比目鱼”,而不是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永远挥不去对母亲深怀罪恶感的翔子。

给荣利子发送一则充满温情的邮件再简单不过了。可是,一旦这样做了,这辈子就再也难以摆脱荣利子,自己将不得不一直扮演一个“好闺密”的角色。女人之间的关系不同于女人与男人的关系,是无法明确地画下一个终止符的。直到荣利子放手为止,自己都不得不当她的情感发泄对象。

——真烦人!

翔子脑海里闪过的这句话,是父亲的口头禅。拥有充足的闲暇,自己却视和他人交往为畏途,而荣利子成天忙忙碌碌,却拼命缠着自己不肯放手,这真讽刺。

翔子从小山似的衣物中拣出一件摇粒绒套衫,上面起了球,她胡乱地扯掉毛球,往身上一套准备出门,从套衫上飘出一股类似棉花糖的柔软剂的味道。翔子觉得自己是个一本正经过日子的人,她对自己很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