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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什么呀?”

“你不知道吧?我知道你喜欢吃鳍肉寿司,所以博客名字起了个‘大比目鱼’。”

“‘大比目鱼’……是高中的时候男同学们给我起的绰号,说因为我到处游荡、居处不定,所以才这么叫,和比目鱼什么的毫无关系啊!”

“是嘛,我还以为……”

荣利子困惑了。她低下头,用钳子夹了点儿姜末。翔子嘴角往下耷拉着,奇怪地看着自己。啊,怎么才能不让气氛变得越来越糟呢?

是不是对她的事情太过牵记了?是不是对她流水账一般的日记和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赋予了过深的含义?——以前常犯这样的错误,例如,第二次约会,第二次接吻,第二次上床……第一次的喜悦令自己得意忘形、妄想膨胀,结果被闪被甩,这样的失败例子已经太多了。如今,那些伤心的过往想都不愿意再去想。

翔子勉强笑了笑道:“这种事情用不着说出来啊,搞得吃寿司都没味道了。什么杀虫剂啦,滑膛枪啦,生态啦,肉食性啦,这些统统不知道,大家都觉得挺美味的,那样不是蛮好的吗?”

“抱歉抱歉!”

明明没错却还要道歉,荣利子不禁也对自己不满起来。女性之间那种充满张力的对话,本来就不是自己所擅长的,让她感觉好像自己的实力在受人检阅一样,如今年过三十依旧无法习惯。

“哦,你用不着道歉,我只是不想知道这些而已。”

翔子微微一笑,顺手取下转到面前的甜瓜。荣利子也伸手去取,一来想清清嘴巴,再有,毕竟这是最能安心享用的食材。谁料回转带速度过快,出手稍迟,没有抓住那个碟子。荣利子心想,这儿就像战场。看着快速掠过面前的鱼们,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底有多少是名副其实的呢?

她有些伤感,仿佛连自己也被人视作假冒货似的。此刻,看起来两人坐在这里像是熟识的朋友,但翔子的心恐怕已不在此处吧?自己对回转寿司不太熟悉,坐在翔子身旁显得笨手笨脚,在翔子眼里一定像个竭力掩饰的小孩子。蓦地,她觉得翔子很傲慢,只付九十八日元的价钱却想当然地觉得吃到的应该是正宗货,明明亲口说想结交新朋友,但拒绝别人的关心。

大比目鱼也好,盲曹鱼也罢,管它呢——天底下没有一条鱼会自卑地承认自己是代用品或者假冒品,都是人类自说自话界定出来的。

“要是不放养在湖中……”

“哎?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要是不放养在湖中……盲曹鱼一辈子也不会觉得自己凶猛的。”

荣利子的喃喃话语,被告知煎鸡蛋传送过来的广播声盖住了。

这天晚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喝茶,桌上还放着梨和无花果。每天都是母亲端上餐桌的碟子,为全家人带来季节的芬芳。

“我听二楼的山崎太太说呀,圭子又把工作辞掉了,成天在家里瞎转悠,把她母亲愁得直叹气。”

荣利子刚咬了一口梨,听了这话立即停住了。自己童年好友的名字,一年中大概会以三次的频率出现在这个家里。这个时候,母亲就好像一名刑侦人员在试探着自己,父亲则假装看电视实则在一旁暗暗观察。十五岁时的荣利子的解释,父亲和母亲也许都不相信。当时,她一口咬定,她和圭子之间的微妙关系实在难以用言语清楚地表达,一切的一切源于圭子的误会和猜疑。尽管如此,她还是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解释着这一切。

“嗯,这才像圭子的所作所为。她这个人呀,无论做什么都有始无终,能坚持三个月就不得了了。之前好像是在动漫茶吧做临时工吧?”

“是的。她是二十五岁结的婚吧?刚结婚没多久就离婚跑回家,从那以后,工作断断续续的,没有一份做长的……那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母亲说着将视线瞄向荣利子,好像想说责任在荣利子这边。荣利子装作没看见。

“还不是虚度光阴嘛。圭子以前就这样,心慵意懒的,或者叫悠然自得吧。其实脑子一点儿也不笨,真可惜了,会不少东西呢。”

洗完澡回到自己屋子,荣利子又独自看“大比目鱼”的博客。每天不知道花多少时间在这个网页上。几次想在博客下面留言,终于还是忍住了。晚上刚刚和翔子见过面,这会儿脑子里又装满了她,在一起待了一个多小时,却并没有捧心相对的感受。

荣利子熄了灯,借着书桌上的台灯和电脑屏幕的光浏览着。

翔子在回转寿司店里的生硬态度无法从脑海里拂去。基本可以确定,自己被误会成骚扰狂了,即使不是,至少也是个神经不太正常的古怪女人。一想到这个,荣利子顿觉呼吸困难,真难受,好想躺下来。不知不觉,她伏在书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