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海和命运随着同样的微风波动(第3/14页)

他望着格温普兰,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笑吧,永远笑吧。”

他自己也开始放声大笑。

他第二次的笑声比第一次还要放肆,听起来仿佛是一阵呜咽。

笑声停了,那人又重新躺下。合上了眼皮。

州长听完受刑人的话,说:

“请完全记录下来。”

他给书记官留一点写字的工夫,然后说:

“阿尔卡诺纳!按照法律的条款,经过事实的对证,第三次宣读您同党的声明以后,并且经过您的忏悔承认,反复供认不讳,您将被除去桎梏,听候女王陛下以‘剽窃犯’的罪名下令绞死您。”

“‘剽窃犯’,”戴帽子的法学家说,“就是贩卖儿童的罪犯。《维希哥特人法》第七卷第三篇Usurpaverit[5]条;《萨利安人法》第四十一篇第二条;《弗利宋人法典》第二十一篇De Plagio[6]条。亚力山大·奈千说:‘Qui pueros vendis,plagiarius est tibi nomen[7]’。”

州长把羊皮纸放在桌子上,取下眼镜,重新拿起花束,说:

“‘严厉无情之刑’结束了。阿尔卡诺纳,感谢女王陛下的洪恩吧。”

承法吏打了一个手势,那个穿皮衣服的人开始动作了。

这人是刽子手的助手,古宪章里叫做“绞刑架的侍从”,他走到犯人那儿,把肚子上的石头一块一块地拿下来,除去铁板,露出这个可怜虫的不成样子的肋骨,接着松开连结四根柱子的手腕和脚腕上的铁铐。

犯人虽然摆脱了石头和铁链,可是仍旧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胳膊和腿叉开,如同一个从十字架上卸下来的人。

“阿尔卡诺纳,”州长说,“站起来。”

犯人没有动弹。

“绞刑架的侍从”举起犯人的一只胳膊,然后松开它,它又垂在地上。另外一只被举起来的手也垂在地上。刽子手的助手又举起犯人的一只脚,接着又举起另外一只,两只脚跟都沉重地摔在地上。手指一直不动弹,脚趾也一动不动。两只光脚板和躺在地上的躯干使人莫名其妙地毛发直竖。

医生走过去,从黑长袍的一只衣袋里取出一面很小的铜镜,放在阿尔卡诺纳张开的嘴巴前面;接着用两只手指掰开犯人的眼皮。眼皮张开后不再合上。玻璃似的眼球呆顿不动。

他站起来说:

“死了。”

随后又补充一句:

“是被狂笑害死的。”

“没有关系,”州长说。“招供以后,不管他死了也好,活着也好,不过是个手续问题。”

接着,州长用那束玫瑰花指指阿尔卡诺纳,吩咐铁棒官说:

“今天晚上就把这具尸首弄出去。”

铁棒官点点头,表示服从。

州长又补充说:

“墓地就在监狱对面。”

铁棒官又做了一个表示服从的姿势。

书记官在不停地记录。

州长左手拿着玫瑰花,另外一只手拿起他的白色权杖,笔直地在一直坐在那儿的格温普兰面前站定,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仰起头,摆出另外一副庄严的架子,望着格温普兰的脸说:

“谨向大人致敬。卑职撒来州州长费力浦·但泽尔·巴生骑士在接到女王陛下直接的特殊命令和英国大法官大人的特许之后,即于州政府的职员兼书记官沃布里·多克米尼克绅士及法定官员的协助下,在这项任务的职权范围内,根据海军部转来的文件,进行了审问,并记录在案。在审查了证物和签名,看过、听过各项声明之后,即行对质。凡有关证明和调查的各项法律手续都一一进行完毕,现在已经作出了公正的、正确的结论。为了使权利归于应该享受的人,兹特正式宣布大人是克朗查理和洪可斐尔男爵,西西里科尔龙侯爵,英国上议员费尔曼·克朗查理爵士。愿上帝保佑您。”

他说完鞠了一躬。

除了刽子手以外,所有在场的人:法学家,医生,承法吏,铁棒官,都在格温普兰面前鞠躬,他们的敬礼比州长的还要地道,简直一躬到地。

“哎呀!”格温普兰叫起来了,“赶快喊醒我!”

他站起来,面色铁青。

“我来把您喊醒,”一个我们还没有听见过的声音说。

从一根石柱后面走出一个人。自从那块大铁板替这支警察人员让开通路以后,没有另外的人走进地窖,显然,这人是在格温普兰来到以前就待在这个黑影里的,这大概是个专门在黑暗里观察的人,他站在那儿想必有一定的职权和使命。这是一个臃肿的胖子,戴着宫廷假发,穿一件旅行披风,态度恭谨,说得恰当一点,他已经不年轻了。

他行了一个礼,又恭敬,又利落,只有在贵人手下当家院的绅士才有这种丰采,一点没有官吏的那股别扭劲儿。

“是的,”他说,“我来把您叫醒。您已经睡了二十五年了。您一直在做梦,现在该醒过来了。您以为您是格温普兰,其实您姓克朗查理。您以为您是平头百姓,其实您是贵族。您以为您是最下层的人,其实您是最高贵的。您以为您是个卖野药的,其实您是个上议员。您以为您是个穷人,其实您是大富大贵之人。您以为您是微贱的,其实您是伟大的。醒过来吧,我的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