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另一个世界中的少女(第8/17页)

“您倒是怎么啦,妈妈!难道我是哥萨克的骑兵队长,或是宪兵队长吗?”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从窗口看到人们到处逃窜。他知道这是参加游行的人。他朝远处注意地看了一阵,看看这些人里会不会有尤拉或别人。可他没看到什么熟人。只觉得有个跑过去的人,好像是杜多罗夫的儿子(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忘了他的名字)。这个不要命的年轻人,不久前刚从左肩取出一颗子弹,现在又到不该去的地方惹是生非了。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是秋天从彼得堡来这里的。他在莫斯科没有住处,又不愿去旅馆,就借住在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斯文季茨基家里。他们安排他住在阁楼拐角的一间书房里。

这幢二层的厢房,对没有子女的斯文季茨基夫妇来说太大了。这是已故的老斯文季茨基夫妇很早以前向多尔戈鲁基公爵租下来的。多尔戈鲁基这个大院包括三个院落、一个花园和凌乱坐落在园中的好几幢风格迥异的楼房。大院共有三个大门,通向三条不同的巷子。很早以前人们就管它叫穆奇大院,一直沿用了下来。

阁楼那间书房,虽有四个窗子,仍觉光线不够充足。屋里摆满了书籍、文书、地毯和版画木刻。书房外面有一个围着屋角的半圆形阳台。一到冬天,通向阳台的双层玻璃落地长窗就需要严严实实地封上。

从书房的两扇窗子和玻璃长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前面一条长巷:路面上有长长的雪橇轨迹,两旁是参差不齐的房屋和歪歪斜斜的栅栏。

雪青色的树影,从园子里投进了书房。树干也向房里窥视着,仿佛想将枝条移到地板上来。枝条上的厚霜,就像蒙着细长的紫色的蜡泪。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倚窗望着小巷,回想起去年在彼得堡度过的冬天,想起了加邦神甫、高尔基,想起了访问维特部长、一些时髦的现代作家的情景。现在,他摆脱了这种种纷扰,躲到最早成为首都的莫斯科的宁静、安谧中来,撰写已构思好的一部作品。然而计划完全落了空!他跳出了龙潭,却又跌进了虎穴。现在他每天都要演讲、作报告,弄得自己晕头转向。今天去高等女子学校,明天去宗教哲学学会,再不就去红十字会或罢工基金委员会。要能去瑞士,到森林中的僻静处隐居下来,那该有多好。那里有宁静明丽的湖泊、群山和苍穹,那凝寂的空气对任何声响都会引起回音。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从窗口走开。他很想出去探望朋友,或者去街上随便走走。但他突然想起,那位托尔斯泰主义者维沃洛奇诺夫有公干要来,他不能离开。于是他便在屋里来回踱步。此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外甥尤拉。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离开伏尔加河畔那个闭塞小镇搬到彼得堡之后,把尤拉带到了莫斯科去认亲戚:韦杰尼亚平家、奥斯特罗梅斯林斯基家、谢利亚温家、米哈耶利斯家、斯文季茨基家和格罗梅科家。刚去时,尤拉住在一个没有条理的、爱唠叨的老人奥斯特罗梅斯林斯基那里。亲戚们都随便地叫他费季卡。费季卡暗中与养女莫季娅姘居,还自诩为反传统的人、新思想的倡导者。他辜负了亲戚们的托付,甚至手脚不干净,贪污了尤拉的生活费。于是亲戚们又把尤拉安排到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格罗梅科教授家,此后就一直寄居在那里。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格罗梅科家的气氛极好,对尤拉的成长十分有益。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想道:“尤拉、他的中学同班同学米沙·戈尔东和格罗梅科的女儿冬尼娅,在他们家倒像是一个三角联盟,他们三人反复阅读着《爱的意义》、《克莱采奏鸣曲》,完全被童贞的说教迷住了。”

青少年时期应充分体验狂热的纯真,但是他们太过分了,竟弄得自己也糊涂起来。

他们怪得出奇,又充满稚气。使他们激动不安的情欲问题,不知为什么他们称之为“庸俗”,还把这词儿不分场合地到处乱用。如此用词,大可不必!“庸俗”在他们心目中,既意味着一种本能的要求,也表示诲淫文学,同女人的淫乱,甚至包括了整个性关系。他们每次说到这个字眼,就满脸通红或是脸色煞白。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心想:“我要是在莫斯科,决不会让他们走得这么远。羞耻之心应该有,但有一定的界限……啊,您来了,尼尔·费奥克蒂斯托维奇!欢迎,欢迎!”他大声说着,走上前迎接客人。

来者是个胖子,身穿灰衬衫,腰里束着宽皮带,脚蹬毡靴,裤子的膝头隆起两个小鼓包。他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不太务实的好好先生。夹鼻眼镜用黑色宽带系着,在鼻头上似乎愠怒地颤动着。